宿枝吊儿郎当地笑了笑,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夹着铜板,正要回一句记得,转头却看向了西北的一角,眼里促狭的笑意少了一分。
天色渐暗,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今又变成了乌云密布。
阴冷的气息顺着风势而来,似有不知名的阴邪越过了城门,闯进了城中。
穿着一身灰衣,披散着长发的邺蛟站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上,悠闲地观察着下方的风景,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城中的宿枝和奎。
他对那位把魅蛊惑了的男人很感兴趣。
单看这人的外表,他看不出这人的本事如何,索性俯身下去试探着接近对方,去看这人到底有没有趣。
而飞下去的时候他心里想着,名门正派基本上都守着各自的正气正义,虽然这位皇亲贵胄瞧着外表与其他善人不同,但想着越河尊是个心思纯善的人,料定他不可能收下一个心思不纯的徒弟。
而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性子,对柔弱无依的女子都会心生怜悯,因此想要试探宿枝的他,似乎化作柔弱的女子最为妥帖。
只是想了想宿枝身边已经有了一位可妩媚,可柔弱,可扮千面却还是失败了的山魅,邺蛟又熄了这个念头,转而换了一个想法。
片刻后,变成了中年男子的邺蛟慢吞吞地在街头散步,腰间带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钱袋。
等邺蛟与宿枝和奎擦肩而过时,街上一个年纪不大的贼也与邺蛟擦身而过,趁机偷走了邺蛟的钱袋。
邺蛟装作不知,继续往前走去。
而这个动作奎和宿枝都看到了。
说来也怪,在邺蛟与宿枝擦身而过的时候,邺蛟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感觉有些怪,却逼着自己不曾停下来。
而宿枝则在这时停下脚步,眼睛往左侧斜去。
风不讲时机地吹来,宿枝脸侧的碎发不太听话,趴在了眼侧,衬得他十分的狡猾痞坏。
瞧见了这一幕,奎有些呆呆地张大了嘴巴,拉了拉宿枝。
宿枝点了一下头,信步闲庭般的跟上了那贼。
邺蛟没有停下脚步,可他早就知道了宿枝和那贼偷的动作,心说以宿枝的心性,宿枝一定会把钱袋要回来,送回来。
他想,越河门规严森,越河尊性子刚烈,一定养不出痞坏的弟子。越河尊门下弟子一定是良善之人。
因此他信心十足地坐在了一间茶舍,点了一壶茶慢慢地喝,等着宿枝把钱袋给他送回来,然后顺势与对方结交。
而在那贼拐进小巷的时候,宿枝抓住了那个贼,一把抢过了贼手中的钱袋。
奎就跟在宿枝的身后,用一脸说不得的表情看着宿枝。
宿枝打开了钱袋,数了一下,朝着邺蛟所在的地方走去,然后邺蛟等了一个时辰,没等到有人过来。
他望着桌子上已经空了的茶壶,挑高了左侧的眉毛,有理由相信宿枝是——走丢了。
是夜,奎双手抱怀,呆呆地坐在赌场门前。
邺蛟来了这里,有些不敢相信宿枝会拿着他的钱来这里赌钱,做出这等黑心肝的事,而为了试探自己的钱到底是不是宿枝拿的,邺蛟掐了个口诀,把白日的钱变成了石子,心说赌场里的人三教九流混杂,看到宿枝的钱是假的,定不会饶了他。
果不其然,宿枝很快就出来了。但与邺蛟想象的被人赶出来不同,宿枝是笑着出来的,手里还拿了不少的银票。
他一出来就告诉身旁的奎:“今日运气不错。”
奎惊讶地说:“你赢了这么多?”
“不是,捡的。我在里面玩得好好的,不料桌子上的银子却突然变成了石头,那店家看到这一幕就来找茬。”
“这不叫找茬。”
“我哪能被他欺负。”
“所以你对他们动手了?”
“说动手多俗,是切磋。”
“这银子?”
“捡的。”
“从哪里捡的?”
“别人的怀里。”
奎:“……你能不能做点人该做的事情?你抢人东西你就不会觉得羞耻吗?”
宿枝疑惑道:“我若是觉得羞耻,我还会跟你说吗?”
奎一时语塞,宿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是这么通人性的精怪?”
“原来不是,后来跟了你,看的事情多了,渐渐就觉得有些事不能做,也觉得人不能这么活。”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奎的良心是看到了宿枝太不要脸,被宿枝逼出来的。
邺蛟看到这里没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他与越河尊一样,都能看到宿枝的魂魄,因此他知道宿枝的元神是最纯洁的白色。这种白指的是人的本性,而他宿枝做出了这等恶行,元神还是白的,真叫人惊讶。
邺蛟心里好奇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纯洁无瑕的白元神,偏要去看清宿枝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打定主意,邺蛟继续跟着宿枝。在来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邺蛟变成了一个看似被欺辱了的女子,并来到了宿枝的前方,在宿枝快走到这个地方时,起身跳入河中。
他本想假装轻生,不承想这个地方有个心善的船家,他这边刚沾上水,就听到扑通一声,有谁游了过来,将他捞起放在了船上。
紧接着就是宿枝的一句:“那有船,我们坐船回远山吧。”
说罢宿枝向船家招了招手,船家靠了岸,把宿枝和奎接到了船上,奎这才看到船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一头黑色的卷发凌乱地披散着,弯眉浅眸,长睫上翘,有着一双不管看谁都是含情带笑的多情眼眸,生了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孔。
“她”裹着一身温婉的曲裾,内搭枣红,外披白色素纱,是一位除了胸平外,没有别的毛病的“女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性格温柔和气的女子,此刻却衣衫不整,红着眼睛地要哭不哭地看着他们。
她的身上还有一些暧昧的痕迹,那些痕迹已经将她身上发生的故事,写在了她的脸上。
奎一到船上就怪叫了两声,显然是被她这幅样子惊到了,但因并不是人族,对这种事又过于开放,奎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还瞪大了眼睛蹲在邺蛟的对面看着邺蛟。
宿枝没有管奎,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邺蛟的对面,盯着对方眼尾的一抹红,明明知道对方身上的痕迹是什么意思,就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邺蛟顿了顿,想着宿枝在外的名声,又看了看他如今的动作,有点弄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宿枝在外的好名声都是假的?
难不成宿枝已经看穿了他的算计?
而他计谋失败了两次,又被这两人当猴一样的看着,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恼火的情绪,但他很快压住了火,起了较真的心思,偏要弄懂这个宿枝是什么意思。
船家见邺蛟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半侧着身子避着宿枝的目光,担心他会想不开,为此柔声劝了几句,并提了几次他家有人在衙门任职,还说正好顺路,可以带若清一段路。
船家倒是好心,只是邺蛟心里没有什么感激的情绪,只觉得船家喋喋不休很是让人心烦。
而在邺蛟想要张嘴说出自己编出的故事,用来看宿枝的反应时,对面那长手长脚的男人忽然动了。
他毫无征兆地抬起了手,大大咧咧地碰着邺蛟,食指按住邺蛟锁骨上红痕,然后手指往下,有意看看邺蛟身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贴过来的手指温热,让毫无准备的邺蛟愣了一下。
作为珠藤与蛇女的孩子,薄辉的孙子,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冒犯。而他霸道惯了,从来不允许周边出现让他不愉快的事情,当下也不顾什么会不会暴露,顾不得自己还要扮可怜,只顾着生气,并一把打开宿枝的手。
然而没等他怒斥一句,他又听到宿枝说:“你身上湿漉漉的,你是投河自尽了?”
“与你何干?”因为讨厌宿枝摸了自己,邺蛟说话很不客气。从方才的苦命女子,瞬间转换成了泼辣妇人。
瞧那样子,如果宿枝再敢冒犯,他就敢抬手杀了宿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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