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瑞王三子嚣张惯了,当他趾高气扬地重新上马,让跟着自己的侍从把这人按在地上,想要从这人身上踩过去时,一旁铺子里往嘴里塞着包子的少年侧过了脸,瞥了一眼他闹出的动静。
吃包子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二三岁,长了一张很出众的俊美面容,因为年纪小,脸颊两侧看着肉呼呼的,圆圆的眼睛眼尾上挑,看上去很像猫的眼睛,傲气又漂亮。
等着瑞王三子把人按在地上之后,他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一边往衣服上擦着手指,一边站了起来,喊了一声:“喂!”
听到熟悉的声音,瑞王三子身体一僵,他顺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去,僵笑道:“宿枝表弟,你怎么在这里?”
宿枝没说话,只是来到了他的马前,从侍从手中抢过缰绳,将马头调转,然后把缰绳递给了瑞王三子,要他拿好,之后狠狠地打了一下马的屁股。
宿枝天生怪力,那马被打疼了,顿时嘶鸣一声,托着瑞王三子疯了似的冲了出去。
等着身边的人大呼小叫着去追马的时候,宿枝来到了被按倒修士的面前,翻了个白眼,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那个修士,说:“这么大个人了,被人打难道不知道还手吗?打不过难道不会跑吗?”
他说完懒得去理这个跑都不跑的傻瓜,抬脚往前走去。
那修士见此愣了一下,轻盈地翻身跳起,似乎觉得他很有趣,就跟在他的身后,笑嘻嘻地说:“小兄弟,多谢你仗义出手,你叫什么,我叫清潭,是万辉山的散修,你若是……”
他叽叽咋咋,在宿枝耳边说个没完。
宿枝却不怎么回话。
旁边的人看他们越走越远,都在小声议论这事,说他们此举不妥。
没过多久,宿枝回到府中,而府中的长公主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气得双目赤红,正在门前堵他。
“宿枝,你又不听话了!我都跟你说几次了,不要与那些贱民来往,你怎么就是听不懂,你看看哪个世家公子如你一般,整日在外面与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结交,只顾着得罪京中权贵!……你还走?你有没有听到娘在说什么!”
长相美艳的妇人追着自己的儿子,唠叨个没完。
实在受不住了,宿枝便捂住了耳朵,啊啊啊的叫了几声,有意打断长公主的说教。
长公主一看他这样,心里的气更多了,连忙喊着让侍女拿藤条过来,侍女没办法,只得前往,这时跟在长公主身后,大概四五岁的小女孩看到这一幕,立刻用软糯的声音喊了一句:“爹爹,阿娘又要打兄长了!”
她平时说话的声音很细,只有在告状的时候声音会拔得很高。
嘴巴很小,但很能说。
话音落下没多久,左边的房子里跑出来了一个围着厨袍的俊俏男子,男子一看到长公主抽出藤条,连忙跑了过去,一把举起宿枝,背起宿枝就跑。
跑了两步,又回头去叫女儿:“宁欢,上爹爹这里来,娘亲又要吃人喽!”
他不是真跑,只是在逗长公主。女儿年纪小容易被逗到,听到他的声音,一边笑,一边勤快地移动着肉呼呼的小短腿,紧忙向他跑去。
宿枝的父亲就这样背着儿子,牵着女儿,在长公主面前晃来晃去。
因为女儿太小,步子也小,他便收着长腿的迈步,小步小步地配合着女儿往前跑着,一边跑还一边说:“小厨房里给你做了酸梅汤,这天儿这么热,你火气还这么足,也不怕热晕过去。”
长公主的夫婿原来是她的侍卫,人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但性子好,对长公主和儿女都很不错,长公主也很爱他。
他们这对夫妻在京中算是少见的恩爱和睦。
而看到夫君一边耍宝,一边把孩子带走,长公主无奈地扶住了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与自己的乳母说:“这样下去可还得了,这般年纪行事便没了章法规矩,以后还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老妇扶住她的手,绵言细语地说些安慰话:“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郎心性好,虽是行事没有章法,但做的不是错事。”
长公主愁的要命,“本宫当然知道他没有坏心,只是朝堂权臣之间的事,有时没有坏心反而是坏事。他看不顺眼那些腌臜事,可做的绝了,树敌太多,本宫怕他会出事。”
老妇懂得长公主的担忧,但心里也感慨颇多,不知该为这世间没有腌臜事会让人觉得不正常而可悲,还是为长公主因为孩子过于正直而担忧去可悲,最后只能劝了劝长公主。
长公主也是做做样子,其实根本就舍不得打宿枝一下。
夜里,宿父把儿子叫到的跟前,父子两坐在院子里,宿父抱着玩累了睡过去的女儿,跟儿子小声说:“你这事做的不好,明日一早瑞王肯定会去宫中要个说法,你娘虽与今上是一母同胞,但也不能一点都不给王侯权臣留面子。”
宿枝坐在台阶上,仰着头,倒着看门后的牌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说这世道怪不怪,作恶的人居然有脸因自己受伤去告状,被欺负的人却要听人劝息事宁人,否则就是傻。我就想啊,欺负人的蠢狗怎么不想想,被他伤的人要去哪里说理告状?”
他说到这嗯了一声,不知道是真心感慨还是真心嘲讽。
“果然,生在氾河一支里就是好啊。”
他爹听他嘴犟,顿时抬起手指指着他,说了一句:“唉、唉、唉!你可把嘴给我闭上,不要提起氾河。氾河压着饲梦,就算是错了一件事,错了一个人,也不可以倒下,也不能倒下。你知道氾河倒下对天下而言是多大的灾祸吗?”
宿枝却不觉得他说得对,只道:“那更应该约束自身了。你看看近年来外戚干政风气有多乱,如果今上不是只知玩乐,如果现在掌权的不是皇后而是文宜公主,肯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这孩子没完了是吧!一天天的怎么什么都敢说!”宿父害怕隔墙有耳,忍不住吼了一声,吼过之后,见怀里的女儿吓得一激灵,顿时压低了音量,一边拍着女儿,一边说,“我的小祖宗,你可给我省点心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你也得顾虑顾虑你娘和你妹妹,你再这样下去,皇后看你不顺眼,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祸事。”
宿父一针见血地说:“你如今也是仗着你是氾河,才能管得了氾河做的恶,你自身都没离开氾河的皇权,又哪里能寻得到你要的道义。你若是掌了实权,你想改这天下,再说你想改的话。你现在自身都是活在氾河的庇护下,你还谈什么有的没有。”
他说得在理,宿枝也知道,只是宿枝看不顺眼那些本来可以不出现的灾祸,便想了很久,弯着身子贴近他爹的耳边说了一句:“我想从军。”
他的声音很小,却像落雷一样炸在他爹的耳边。
他爹倒吸一口凉气,一句惊呼还没说出来,又被他捂住。
他斜眼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妹妹,说:“我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走了。”
“你走哪去!”
“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见他真的起身了,宿父连忙抱着女儿跟在他身后。
他却笑着说:“我要去已南郡,那里的镇国将军看皇帝皇后不顺眼,手里还掌着兵权,我要从他手底下接权,借他军中的人脉,而已南郡的边城多有战火,我去了已南郡没准能立下军功,等日后掌了实权,我看不顺眼的事我一件都不让发生,谁不听我的,我就砍了他的头。”
这话真是不好分正邪。
宿父皱起了鼻子。
而他跟他爹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次日一早离了家。
长公主得了消息,带着他的妹妹追了上来,一家人在远处看着他单薄的小小身影,喊了一句:“宿枝!”
他闻声回头,黑发在风里荡着,对着身后的家人了无心事地笑了笑,高抬着手臂,喊着:“你们安心等我回来!”
“我回来以后肯定让你们风光一把!”
“你们可别哭啊!”
说着说着,道路两边分成了两道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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