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姜云容伸剑抵着他跪倒在地的膝头,她脸色很白,唇色也很白,却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坚毅,“站起来——”剑尖血珠一颗颗掉落成串,那是召侯的鲜血。
“新君杀父弑君,你是怕召国太安稳,还是是想给梁燕一个现成的讨伐理由么?”姜云容脸色冷酷已极,说完,转头给自己带来的武士施一眼色,在所有人反应回来前,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展开,那些围着召侯的武士,有些放下武器天真地以为可以逃过一命的武士,就这么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姜云容又看向谢涵身前那些卫士,缓声道:“温留君与太子相交莫逆,老妇自是不会疑心,可是——”
“卫士死于厮杀,天经地义,可若是只为灭口,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谢涵上前一步,对姜云容低声吐出三个字,“姬倾城。”
姜云容面色微微一变,低叹一声,“不想竟被反将一军。”
她想拿了藏宝图将姬倾城这口弥天大锅扣谢涵身上,此时此刻却被谢涵反将一军,“太夫人放心。我的卫士,我还管的牢,泄露隐秘,对我又能有什么好处呢?我与二哥,夹着燕国,可是天然同盟,即便有一日反目,那时二哥已经稳坐君位,那也无伤大雅了。”谢涵淡淡道:“太夫人说,是也不是?”
“老妇还有其它选择吗?”姬倾城的存在,可比赵臧弑君更引爆他人眼球。姜云容凝着谢涵,“五万石粮食,老妇欠温留君的,只是老妇年迈,记错了,国库里没那么多存量,今年给不了,要过一年才能给温留君。”
谢涵知道,对方是要他守一年的秘密,虽然心疼无法用这些粮草解燃眉之急,也只能点头应诺,“自无不可。”
不远处已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是大队卫士赶来的声音,时间不多,姜云容解下左右两副明珠耳坠,扔进赵臧怀里,“左边是这一百个死士的信物,从今以后听命于你,右边可以打开我卧房墙壁从枕头往下数第三块砖后暗格的木匣子,记住按里面说的做。”
“为、为什么?”赵臧此时已经竭力控制住情绪,直起身,一双鹰眸如隼盯着她,眼底却有一丝茫然。
姜云容睥睨着他,“不要用你的浅薄度量我姜云容的胸怀。”
“以为我回悬钟是来报仇的?”
“不必露出这种神情,倘我还有十年寿命,又管你去死。”
南宫卫士令和殿前卫士令终于带着大队人马姗姗来迟,见赵臧虽满身血污却还屹立着,不像受什么大伤的样子,正要松一口气,忽的目光触及召侯尸体,登时面色剧变。
姜云容甩了甩剑尖血花,“不必看了,你们救驾来迟。”
南宫卫士令眼里极佳,飞快扑至召侯面前,摸开他胸口伤痕,又看姜云容手中长剑形状,“太夫人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鞒儿既是我姜云容生的,现在将血肉还与我,又如何?”姜云容淡淡道。
“君上可不只是太夫人您一个人的儿子。”南宫卫士令咬牙道。
“哈哈哈——那便叫先君来与我当面对质。”
那是不可能的,南宫卫士令与殿前卫士令一致要求收监姜云容,赵臧下令软禁其于居住殿中。
后群臣奏请太夫人生殉先君,将其送入先君陵寝。
“先君当年盛宠太夫人,那时太夫人便该陪伴先君下去才是。”
“可惜当初君上年幼,太夫人需要照顾君上,现在就用不着了。”
朝中势力早就被血洗一番,现如今主要分为赵臧和召侯两批人马,赵臧这方自不希望还有个爱玩弄政治的太上夫人,召侯这边人马更是希望骤灭,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姜云容。
先召侯活到六十几岁,在位四十余年,他的陵墓也就修建了四十余年,无疑是极豪华的,比梁武公这个天下霸主的陵穴都要宽广浩大。
开启陵墓的那一天下着小雪,赵臧亲自送姜云容入陵。
因要生殉,她穿一件素色白裳,发髻上一朵白色绢花,脊背挺得很直,从容不迫地踩着小雪,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她年幼时在蔡宫最喜欢玩的游戏那样。
——踩本公主的脚印,你们所有人都要跟着本公主的脚印踩。
——好了,寡人的小云容,你这猫一样的脚印,人家怎么够踩?
五十余年人生走马观花般在眼前一一浮现,到最后印象最深刻的仿佛还是年幼时的雪花。
是谁一蹦一跳?
是谁无忧无虑?
是谁骄纵刁蛮?
落雪模糊了眼帘,隐见墓穴侧门即将打开,赵臧骑着快马奔进,擦肩而过时,低声道:“祖母若有闲,黄泉路上,不妨回头看看孙儿治下的盛世召国。”
姜云容笑了,雪花落在她眉间,说不出的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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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又发出一份盒饭。
臧妃下线中,我们去接澜妃。
第260章
没有等到姜云容入陵, 谢涵早早便提出了告辞。
一则梁国风云变幻,姬元一朝身死,他急于过去捞沈澜之和霍无恤;二则他实在是怕了召宫这地方, 虽然结果可以称得上是有惊无险, 可过程着实是险境迭生,他可是有心疾的人,不可乍喜乍悲情绪激动;三则, 暂时稳住赵臧和姜云容, 谁知道这对祖孙会不会又有了什么新凭仗要来灭他的口。
临行那晚, 赵臧拉着谢涵喝的酩酊大醉。
——“我从小就恨她。”
——“君父对我很好的, 他还亲手给我做过上元节的灯笼——可是后来身体越来越差,我恨不能以身代之。”
——“所以我知道后就一直恨她。”
——“可现在我要怎么恨她?我要怎么恨她?”
——“她从来不带首饰,一季就裁三套衣裳对换, 菜只吃一荤一素一汤,她哪里是别人嘴中说的穷奢极欲了?”
——“她连我们的月俸都克扣, 真是个死抠的老妖妇。”
——“唔——”
或许是因为谢涵也知道事情始末, 赵臧拉着他到屋顶, 絮絮叨叨。这大抵是他登上召国那个至尊之位前最后一次的放纵与袒露。
——“有时候我真想只做厌阳天, 仗剑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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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涵将自己私库钥匙给了豫侠,“没法子了,小侠你把钥匙给韫白, 让他要多少取多少,向苏老板买米,先把这段时间撑过去。我得去趟会阳, 归期不定, 我书房里有两箱治水书籍,你们看看, 想想法子,能不能明年多得点粮食出来,有需要银钱的地方也自取。还有颔厌交接的问题……”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苏韫白纯善,豫侠耿直,要是朝廷有什么阴谋诡计,可真是很难抵挡,他目光一转,看向应小怜。
应小怜怕寒,正捧着碗热汤水,察觉到谢涵目光,他眼珠一转,便明白了对方意思,指出道:“不若留下陈璀、穰非和翦雎。穰非偶有奸才,如遇朝廷诡计,可主之。”
穰非:“……”他摸了下鼻子,小声对翦雎道:“我怎么觉着应先生在骂我。”
翦雎看他一眼,“没有,夸你。”
陈璀不乐意了——这狐狸精又想独霸君侯。
应小怜像知道他所想似的,对其微微一笑,“小璀伶俐非常,胆大心细,舌灿生花,如朝廷派大臣过来,你可游说之;如朝廷直接派人接管颔厌,你可陷害之;这颔厌之权所在,少了小璀,可不行。”
不像谢涵虽然男生女相,却是端庄的长相,眉宇间还有几分英气,兼多年位高权重,气度贵重,任何人第一眼瞧见他都不会将他错认成女子;应小怜的男生女相,则是妖媚的容色,兼多年在姬朝阳身边伪装,不刻意压着,便是媚意横生,使人色授魂与,想当初在白俞环外,一身红妆,可是把陈璀迷得五迷三道的。
现在这一笑,加一通夸奖,立刻也让陈璀晕乎乎的,再被谢涵摸头杀一把,直接点了脑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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