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蛮有经验的么。”谢涵觉得雍君让霍无恤来偷可能不只对方让人意想不到这一点。
霍无恤嘿嘿一笑,“一般一般。”
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二人能视物后,霍无恤小步往中间长案处跑去,谢涵也跑过去,二人趴进去一起打开暗格,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却――
什么也没看见。
暗格内空无一物。
谢涵一愣。
霍无恤更是脸上表情都被清空了,好一会儿,他才找着自己声音,“怎……怎么会没有?”
“我们再四处找找。”谢涵提议道,起身往梁公处理政务的案上翻找,上面积满了各种竹简,却没有一卷他们想要的。
霍无恤有些慌了神,四处乱翻起来,花瓶、木箱、矮柜……又一寸寸地砖地摸去,看还有没有暗格。
谢涵注意到这里有一根抱柱很奇怪,半嵌在墙壁里,跟那天姬朝阳带他偷听梁夫人说话时那根一样。
他走过去,学着当初姬朝阳按的位置那样叩了叩,没反应,他又换了个位置,木柱忽然从内大开。
霍无恤立刻惊喜跑过来,里面却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谢涵看他神情,应不是表演,想来对方并没有骗他,只是消息出了点岔子,他安慰地拍拍对方肩膀,“别急,再仔细找找。”
正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响起跪拜声,“拜见君上。”
“扑通――”谢涵、霍无恤二人心头猛地一跳,对视间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惧。立刻闪身躲进抱柱里,谢涵又按几下把柱子阖上。
里面依然是只容一个成年人的空间,两人紧紧抱做一团,都听得见彼此胸腔内的跳动。
不一会儿,室内响起点灯声。
紧接着,是梁公的询问,“都办妥了么?怎么这么晚回来?”
“办妥了。”是沈澜之的声音,他顿了顿,有些迷惑道:“臣半途居然遇上逃回来的随太子,就又打晕他一次,把他拖回月牙湖边。料是他易醒,臣又给他灌了碗迷药,是故晚了些。”
“嗯。”梁公吱了一声。
谢涵与霍无恤却都想到一个人――姬倾城,刚刚沈澜之没有说姬倾城。
是因为怕被梁公责罚误会,所以把对方尸体拖远了避开责任,假装不知道么?
没等谢涵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外面梁公道:“明日各国使节会离开会阳,赵臧一定会趁机逃离。”
赵臧?谢涵凝神听去。
便听沈澜之道:“臣已加强戒严,今晚宴会结束后,臣会亲自前训城守城门。只是不知召国那里……”
“姜云容使八百里快骑传信,今日送呈寡人,说赵臧所做一切,她并不知情,请寡人替她诛杀叛徒。”梁公淡淡道。
召太夫人闺名,姜云容。
沈澜之点头,“臣明白了。”
“明白?哈哈哈――”梁公忽然笑起来,笑声忽止,“寡人要你把赵臧完完整整地带到寡人面前。”
沈澜之愣了一下,“是。”
“一个能在会阳卧底三年,在会诛和寡人眼皮底下卧底三年的人……三年前,他御前献艺,寡人给他官职他不接受,这次总该接受了。”
梁公声音里透着一股志在必得,这让谢涵心里一紧,怕明日出城得有些波折了。
但来不及多思,因为下面又是一句叫他心神俱震的问话:
“取得太子一党的信任了么?”
“夫人已经把许多事都交给臣处理了,倒是七公主还有几分戒心。”沈澜之答道。
“她一向谨慎小心,又兼直觉敏锐,有别于常人的抽丝剥茧能力。”梁公似是赞叹,忽又话锋一转,“刘戟老奸巨滑,刘央耐心奇佳,你一定要想办法把刘氏拖进储位之争中。”
“是。”
“还有薛家,姬元已有韩氏的支持,姬高有叶氏的支持,再让这两家各归姬高、姬元,寡人就动手让他们自相残杀。”梁公像在吩咐,又像在盘算。
沈澜之依旧恭敬应道:“是。”
谢涵终于意识到,所谓的帮他姑母和沈氏搭线,全是一场骗局。
他曾说过,如果姬高把沈澜之当卧底打进太子一党的话,那姬高一定脑子有病。但没想到沈澜之居然真就是一枚卧底,只是不是姬高的,而是梁公的。
以姬高、姬元储位之争为棋局,以沈澜之为双向卧底,明在姬高、暗在姬元,以各大氏族自相残杀为目的。
“你觉得齐太子怎么样?”紧接着,梁公忽然问。
谢涵精神一凛,只听沈澜之顿了有顷,答道:“齐太子是个非常敏锐的人,论洞察力,恐怕只比七公主差了一点点。他也是一个非常懂得收买人心的人,并且做的非常自然。他做事手段,倒还有些他这个年龄段的跳脱、幼稚与顽皮……”说到这里,他似乎隐隐有些笑意,又立刻敛下,恢复他原来的平淡与恭敬,“但缺了些狠辣与杀伐果决,更倾向于温和与息事宁人。”
“这是齐人的通病。”梁公出声道:“仁弱、温润,文雅有余,刚猛不足,多情善感。”
被从头到脚地剖析,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谢涵摸了摸鼻子。
“但瑕不掩瑜啊――”梁公长长一叹,“燕有太子襄运筹帷幄,齐有太子涵智计无双,楚有太子子般刚猛霸煞,召国也有个公子臧,为何寡人就后继无人?”
这种话,沈澜之不敢妄议,只保持着静默。
梁公也不需要要他的回答,过了一会儿,索然无味道:“你先退下罢,等一会儿还有出戏要你来演。”
“是。”
不一会儿,响起木门开合声,沈澜之应声退出。
接着是细微的响动,谢涵细辨着,回忆室内布局,像是从桌案后的屏风发出来的。
那像是女人轻盈的脚步声,从屏风后绕出来。
这么讲实在很惊悚,难道有人一直躲在屏风后,那岂不是他们之前做的都在对方眼中?
这……怎么可能?
但下一瞬便响起道让谢霍二人的心一个劲下沉的声音,“君父总是一如既往的狠心,三妹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莫大的不幸。”
慵懒妩媚,漫不经心。
是姬朝阳!
竟然真的有人躲在屏风后!
姬朝阳竟然躲在屏风后!
谢涵听到霍无恤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就像响在他耳边一样,又或者那是他自己的心跳,他已分不清了,只觉得外面人随时可能过来打开抱柱,让他们暴露无形。
但姬朝阳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下一瞬便过来,而是在那儿一咏三叹,“在君父眼中,我们这些儿儿女女,只是您的棋子、工具……”
“他们是,你不是。”梁公打断她。
姬倾城顿了一会儿,声音忽然变得低落,“我还记得,小的时候在郑国的日子。那个时候,君父还不是君父,只是爹爹。那个时候,爹爹只是个落魄公子,流亡在郑国,娘产后大出血死了,家里只有三个奴隶,您不放心她们,亲自喂我吃饭,给我穿衣,睡前还会给我讲故事。那个时候我头发少还枯黄的,有坏男孩取笑我是‘黄毛丫头’,爹爹会撩起袖子把他们全训哭。突然有一天,全都变了……”
长长一声叹息,是梁公的,他像是起身踏下台阶,“朝阳,这天下没有不变的事,没有不变的人,只有变才是永恒不变的。你如不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会永远痛苦。”
姬朝阳一哂,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对全世界都厌烦的散漫,“君父早早让我过来做什么?总不会是听您讲道理罢?”
“你看沈澜之有几分可信?”梁公亦恢复了他那雍容华贵、权倾天下的声音。
“君父问我?”姬朝阳似乎觉得非常荒谬,“他根本不喜欢女人,女儿拿他没办法哩。或许君父可以考虑再培养个男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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