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谢涵叹一口气,从袖里掏出一块汗巾,“别哭。”
姬倾城攥着他塞进来的那方汗巾,洁白柔软,上绣淡雅兰花,角落一个“涵”字,她低头看了那字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还没等谢涵反应一会儿,就飞快凑过来,在他耳边吐下一口如荷清气,“母亲叫我告诉表哥,明德街尾那一家成衣店,是母亲的,表哥有什么事,可以在那里传消息。”
谢涵愣了一下,眸色一暗――他姑母能告诉他这么一个据点,说明已隐把他做自己人了,还让姬倾城来告诉他,是真打算让他做女婿了?
姬倾城已重新坐下来,边低头叠着那方汗巾,边轻快道:“我来告诉表哥这么重要的消息,表哥是不是要感谢我哩?”
谢涵真是怕了她了,“是――”
姬倾城抬头,巧笑满面,把叠好的汗巾推回谢涵面前,然后举起两只素手拍了拍,便有随行宫人奉剑进来,“公主。”
姬倾城接过剑,目中流露出崇敬倾慕,“表哥当日在会阳武士馆一剑动四方的事,我亦有耳闻,可惜不能亲眼一睹表哥英姿。”她遗憾地睇着谢涵右肩,忽然站起来,将那剑半拔出鞘,扬眉道:“不过小妹也学了几年剑术,今天是专程来请表哥指点一二的。”
谢涵……谢涵觉得他可能要和对方耗上大半天了,却无法拒绝,只得起身道:“指点担不起,孤来鉴赏鉴赏大梁公主的气魄。”
两人来到一大片空地上,只有几株桃树灼立,四周散开卫士,谢涵坐在一边树荫下,姬倾城站在场心,拔剑出鞘,娇叱一声,“表哥看仔细了。”
她身形忽然动起来,轻盈如燕,剑如流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场中众人无不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去目光。
谢涵已给自己吃了一颗强心丸,只看着她的剑舞――实战性并不强,但观赏性却十分之强,看周围人反应就是了。
他不合时宜地想着,若这不是姬倾城,而是一个刺客,他的武士恐怕都要慢一拍才能反应过来,美人计真是古往今来的一大利器。
他应该把抵抗美人诱惑也加进武士训练项目中的√
场中姬倾城绿袖一扬,似要拨开绵绵云彩,一个大回旋后,收剑回鞘,足尖一点,站定,回眸,明丽耀眼如清澈池水中婷婷玉立的碧莲,惊艳了光阴。
“啪啪啪――”谢涵起身,边鼓掌边朝她走来,“表妹剑舞之技,已登峰造极,孤哪敢班门弄斧。”
“表哥又敷衍我哩。”姬倾城似嗔似恼地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是我要给君父准备的寿礼,里面一个动作不流畅,我苦思冥想好几天才来找表哥求助的,表哥就这样待我。”
谢涵……谢涵觉得自己早该想到,像对方这样的人,绝不会无备而来才是。
他忽然用左手拔出她掌中的剑,旋身一扫,舀了空中一圈桃花,再一个下腰,剑尖从底下穿上来,之前凝在剑上的花瓣,就都像一串细流似的自剑尖散开,纷纷扬扬,如一场绚烂烟花。
白衣、虹剑、流光、落英、少年郎。
姬倾城看着飘过眼前的一片嫣红桃花瓣,流转的光阴在此刻似乎都变得缓慢,她不禁伸手去接,心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几句话: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样可以吗?”谢涵把剑柄递回姬倾城手里。
姬倾城回神,扔了手里的桃花瓣,喜滋滋道:“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表哥教我。”
谢涵目露微妙,这不是只有两个动作么?他道:“你模仿着孤的动作来一次。”
姬倾城“哦”了一声,然后……没有然后了,只有一扫和弯腰,全然没有花瓣。
“你荡开剑锋时用扫,侧扫,剑脊朝运舞动方向,然后捞花瓣……”
“不不不,快一点,不然花全掉了……”
“那你站得离桃树近一些、再近一些……”
连着几十次失败后,姬倾城哭丧着张俏脸过来,“表哥,我太笨啦。”
“哪有,初学都是这样的,你回去以后多练练就是了。”谢涵安慰道。
姬倾城摇头,“回去之后没有表哥,更练不会了。”说完,她大眼睛盯着谢涵,“表哥可不可以带我一次,让我切实感受一下。”
“带?”谢涵目露异样,这得是多亲密的姿势啊。他把这动作在脑内过了一遍,然后招人拿了块白绫过来,“孤拿它引导你。”
姬倾城:“……”
谢天谢地,对方再又三次尝试后,终于玩够了――学会了,但是……
“糟了,君父寿宴设在宫内辟疆大殿,那儿可没有花儿。”姬倾城又可怜巴巴看谢涵,“表哥怎么办?”
谢涵沉吟片刻,道:“你可使人在附近准备好一袋新摘的花瓣,等你到这个动作时洒出来。”
“谁?表哥么?”姬倾城看他,“这可不好洒,既要配合,又要有些力道才能从我眼前飘过,别人倾城实在信不过。”
谢涵:“……”
他似乎被套路了。
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帮对方洒花瓣,有眼睛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有点什么了。
他摸了摸鼻子,道:“表妹可在自己腰包里准备一袋花瓣,要用时刺破腰包就是,自己控制,岂不比孤远远的来要好太多?”
这倒是。姬倾城没有理由拒接,只得在心里叹一口气,然后和谢涵一起往室内走去,“今天真是多谢表哥了。”
“举手之劳罢了。”谢涵一哂,心里却想着对方要是再来一次,他可就要心力耗尽了。
“对了,听说表哥武士中,有个巾帼不让须眉的黄衣姐姐?”姬倾城状似好奇道:“她还替表哥挡过一箭是不是?倾城有办法使党神医过来,或可治好她的哑疾。”
谢涵:……
他忽然压低声音道:“表妹,这先不急,其实孤另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嗯?”姬倾城疑目,这回她是真好奇了。
“孤对一件事很是迷惑,前日朝阳夫人偷偷带孤进雍质子府,你说这是为什么?”谢涵目露深思。
“什么?”随着他话音落下,姬倾城脚步一顿,止在门口,惊疑不定。
谢涵又道:“她本不应该带孤一个外国人进去的。朝阳夫人与姑母的关系是否真的是好,孤怀疑她想像公子高一样借孤对姑母做什么?”
“不,大姐姐和大哥的关系才是真的差。既然和大哥关系差,就只能和我们好。除非暗中有第三人想渔翁得利。”姬倾城冷静道,说完又追问,“那表哥进质子府后,可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不寻常……”谢涵拧眉思索一会儿,道:“雍质子凌虐一少女后又杀了她,算吗?”
“他一直这么好色嗜杀,哪算什么大事。”姬倾城蹙眉道。
谢涵却奇道:“你们都知道?既如此,何苦还总派那么些苦命女人过去?都是美人,赐给他人岂不有价值得多?他一个质子,少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这么纵容他?”
“派人?那不是质子府中本来就有的么?”姬倾城奇怪,“我记得是一早准备在府里的歌舞姬啊。”
“孤前日,却听质子府内人说,是刘正卿新买的一批。”
姬倾城目光一变。
等把人送走后,谢涵终于松一口气――霍无恤能想到的,对方应该也能想到,希望她不会再来找他了罢。
想完这一出,他朝车厩而去,挥开喂马的马奴后,踩上车辕,掀开帘子,伸出一只手,笑吟吟的,“孤来接你了。”
姬倾城口中的“黄衣姐姐”抬头幽幽看他一眼,“我已经运转了五个大周天了,见色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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