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蔺缼又一下子生龙活虎了,“兄弟,你人真好,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好了一定好好报答你。”没听谢涵回答,他想了想,又道:“你别看我现在虎落平阳啊,我平常一天能打到两头鹿、一头獐子,运道好还有老虎……真的,你别不信啊。”
耳边啰啰嗦嗦的,谢涵终于吱了一声,“我信。”
蔺缼的喋喋不休顿时卡了一下,随后嘿嘿笑两声,轻捶他肩头一下,“好兄弟,有眼光。”
“你别动手动脚。”谢涵还没说话,霍无恤便先出声,“他肩上有伤。”说完,他撕下片袖子,叠了叠,垫在谢涵肩上,小声道:“疼么?”
“还好。”谢涵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眼见着――【叮,男主愉悦度-5】
谢涵:“……”
蔺缼瞬间不好意思,“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包扎一下……”
“无妨。”谢涵一口打断他,抬头只见前方一片竹林,修竹林立、翠叶相织,清风徐来间枝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声,像在欢迎来客,“进去么?”他问道。
“等一下啊,我找人带你们进去。”
找人带?谢涵疑惑间,蔺缼已捏指吹了口哨音。
“汪――”
“汪汪――”
“汪汪汪――”
不过转瞬,竹林里蓦地窜出来两条半人高、浑身皮毛黑黄发亮的猎犬,它们尾巴像根铁棍,高高翘起、一晃不晃,张开的大嘴能吞下三颗鸡蛋那么大,尖利的牙齿在日光下森白发光。
边吠边飞快扑来,棕色眼珠里全是四溢的凶狠,猩红的舌头半露在外,像要择人噬咬,谢涵差点想后退,霍无恤已掏出怀里的小弹弓,但最快的还是照夜白――
它一抬蹄挡在谢涵面前,一声长嘶,鼻孔里喷出白色气流,直冲两条猎犬。
“汪――”猎犬尖利的爪子抓进地里。
“咴――”照夜白不屑一顾地打了个响鼻。
“汪汪――”猎犬獠牙大张,仿佛扑上来就要撕咬。
“咴咴――”照夜白甩甩马尾,似是挑衅。
谢涵:“……”
霍无恤:“……”
“哎――大水别冲龙王庙啊――”蔺缼平生也没见过那么凶悍的马,愣了一下,连忙反应回来,“小小缺、小缺缺,这是我救命恩人,不能无礼――”
一番说弄,才把二犬一马分开,两条猎犬给三人一马在前开路。此时,谢涵方知蔺缼为何要召出猎犬来引路,这一片竹林实在是陷阱不断、危机四伏,看得他也觉大开眼界,忍不住赞叹道:“好厉害,这都是你布置的?”
蔺缼一听这话,又颠起来,摆摆手,“雕虫小技啦,哈哈――哈哈――兄弟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
谢涵:“……”他转而奇道:“只是这里为何要十步一险、五步一阱,难道也是为了捕兽?”
“这……倒不是……”蔺缼声音一下子低微下去,挠了挠头,终于小声道:“兄弟,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骗你,这些陷阱其实是为了防止他人追杀。我……我和我兄弟杀了人犯了法,没法子才躲进深山老林里来的。”
“杀人潜逃?”谢涵呆了一下,他是一国太子,对这种杀人潜逃者……世道这么乱,这种人他当然知道有,但还没想到自己会遇上,更没想到自己还救了对方,万万没想到这还是未来法制大国的雍国大将军。
看不清对方表情,但听这语气,蔺缼立时就心里一阵不舒服,“你别以为我是杀人狂啊。实在是那厮太混账,仗着自己出生大家族就鱼肉百姓,你知道吗,他居然喜欢玩七八岁的小女孩,还玩死了几十上百个,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有这种畜牲!”谢涵素来知道现在如今礼崩乐坏、物欲横流,什么样的变/态嗜好都有,但耳听这种事,还是忍不住动怒。
“你也觉得他猪狗不如罢!我当然路见不平一声吼,拎起一块板砖就拍他脑门上。”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他皱起了脸。
言语间,三人已来到一片空地前,空地上结着草庐,有小溪携山上清泉绕着草庐流过,叮咚水声,悦耳怡人。
“回来了,今天抓了什么回来?”吱呀一声木门响,从内走出个挽着袖子和裤腿的青衣男子。
他语气随意,一手拿着个陶盆,盆里有水有米,另一手在盆里拨抓,料是要淘米,只是定睛一看,脸色骤变,抱着陶盆就跑过来,“小缺!出什么事了,哪里受伤了?”
“没事……我……我就是……”蔺缼鼓了鼓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不小心掉进自己挖的捕兽陷阱里了,你别担心。”
青衣男子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把手中陶盆放一边竹架上,对谢涵、霍无恤二人一揖,深深感激道:“想必一定是这位公子和姑娘救了家弟,辛苦了。”
总觉得这个“辛苦”二字中包含着特别复杂的意味,谢涵淡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他刚说完,蔺缼就对青衣男子伸出两个胳膊,“栾殊,谢兄肩上有伤,你快换他。”
他这么一说,栾殊越发觉得谢涵“辛苦”,接过蔺缼背上后,邀道:“二位不如进去歇息片刻。”
房内窗明几净,四个方向都有窗格支开,亮堂得很,家具多是就地取材的竹制品,看起来非常雅致,两边竹架上摆着书籍,粗粗一看,有《车兵攻守》、《梁国兵制》、《兵家九地》……
“见笑了。”栾殊见谢涵看向竹架上的书,笑道,随后把蔺缼背进里室后,又出来给他们二人倒了茶水和点心――咸水春笋,“二位先坐,我失陪片刻。”
听着里面的嗷嗷叫唤,谢涵一笑,“栾兄快去,不然我们的耳朵就要长茧了。”
等人走后,霍无恤拿手背轻碰了一下谢涵,“你怎么了?”
“嗯?”谢涵疑惑看他。
“心不在焉的。”霍无恤看着他的脸评价道:“装给他们那些不认识你的人勉强还行,给我看就一眼看出不对劲了。”
“你就很了解我么?”谢涵一嗤。
霍无恤没料到对方突然这么不客气,愣了一下。
“抱歉。”谢涵按了下额头,“我只是有些恍惚。”
“哦。”霍无恤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谢涵如今心中百种情绪纷至沓来,无心去安慰他,何况――对方根本也不信他,只是在与他虚与委蛇,又何须安慰?
他起身来到窗前,背负双手,外面一片翠绿、飒飒东风。
霍无恤坐在后方,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一会儿,栾殊就带着双脚、臀部裹成蚕蛹的蔺缼出来,把人抱到竹条编制的榻上,“失礼了。”
蔺缼趴在榻上,看见案上没动过的春笋,“咦”道:“你们不吃么?栾殊做的笋很好吃的,又脆又嫩,爽口咸甜汁水多。”说着,他已拎起一条往嘴里塞,吃的两颊鼓鼓囊囊的,还有嘎嘣脆的声响。
“慢一点,饿死鬼投胎么?”栾殊在他身边跪坐下来,蔺缼嘻嘻一笑,抓起他袖子就擦了擦自己沾满汁水的嘴角。
谢涵看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二位可是同母兄弟?”
这话委实冒昧,栾殊和霍无恤都下意识奇怪看他一眼,只有蔺缼抹了抹嘴角,大咧咧道:“没,我们不是亲兄弟。”然后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但胜似亲兄弟。他爹和我爹是结拜兄弟,我们也是!你说是不是?”说着,他捶了栾殊胸口一下。
“是是是,如果你不要趁机把手上粘糊都擦我衣服上的话。”栾殊拿下他的拳头,笑对谢涵解释道:“家母早逝,家父和蔺叔叔一次外出打猎被头角鹿顶死了,蔺婶怜我孤苦,把我接过去亲自养大,我一直把小缺当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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