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终于把一干担心的朋友送走,躺在床上的时候,慧平也懒洋洋地躺在自个儿床上。
屋内的灯,都熄灭了。
静悄悄,两人没有说话,可都知道对方还没有睡着。
“慧平,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惊蛰翻了个身,在黑暗里看着对床,他刚才就隐隐感觉,慧平好像有话要说,只是到了众人离去,这话还是憋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慧平微愣,没想到惊蛰这么敏锐。可一想到是他,又觉得不奇怪。
慧平那头,传来窸窣的声音,带着一点试探,和犹豫的语气响起来,“惊蛰,容九在做的事,对你危险吗?”
“这事并未暴露我,怎会危险?”惊蛰笑着说道,“要是查出罪证,直接就扭送慎刑司,挨不着我。”
慧平迟疑了些,过了会,才又道:“你对容九,似乎,又更为信任了些。”
惊蛰微讶,在床上扭来扭去,“……为何这么说?”难道他外在的情绪,已经这么明显,现在不只是明雨,就连慧平也看得这么清楚吗?
慧平慢慢地说道:“我其实是,猜的。之前,不管你来此后,遇到多少事,你多是靠着自己解决,很少提及过容九。”
惊蛰不太喜欢求助其他人。
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只要能自己处理,就从无二话。有些时候,还是事情发生过了,结果出来了,他们才知道,原来在惊蛰的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就好比黄家的事。
如果不是乾明宫的赏赐下来,他们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惊蛰的身上有这样的隐情。
他习惯于此。
除了和明雨走动比较密切外,多数时候,哪怕身边朋友不少,看着还是有点孤寂。
惊蛰沉默,开始思索近来的事。
从前,他很少和容九说起自己的麻烦。
可近来,他会主动开口,向容九问起一些困惑的事,如当初上虞苑的使臣事件,也会请他帮忙做些事,如这一回查康满。
……是在按下了容九的“杀字诀”后的,更为正常的查探。
这对容九来说,是轻而易举。
可要惊蛰开口,却是难事。他很难去请求别人做什么,除了明雨。
而现在,他好像对容九的态度,更有不同。
惊蛰听了慧平的话,忍不住眨了眨眼,陷入沉思。
是因为……他越来越对容九放下戒心,越发信任他的缘故?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依赖他人,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这会让人变得软弱无力。
……哈,不知不觉,他已经开始在做蠢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依赖他人,是一件蠢事。
容九犹觉不够:果然该杀了明雨,碍眼。
第53章
乾明宫内,宁宏儒正躬身,给景元帝戴上最后的佩饰。天色还未破晓,整座宫殿灯火通明,却连一点多余的声响都无,只余下彻底的寂静。
景元帝只略动了几口早膳,就去上朝。
宁宏儒看了眼,微微皱眉,什么也没说,赶忙跟在皇帝的身后。
这日早朝,最先说话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朝堂上,鸿胪寺官员率先出列,朗声说道:“陛下,鸿胪寺内,安南,越聿两族皆是派人商议,道使臣团希望在十月前能离去。再晚些时候,大雪难行。”
话音刚落,便有其他官员说话。
“不妥,和阴的判处还未落下,若是让他们这般回去,有损颜面。”
“眼下不过九月,难道在十月前,还不能有所决断?”
“荒唐,如此大事,怎可轻易言论?”
鸿胪寺官员不过一句话,就引起了朝廷上的争执。
上虞苑的事,如何发落和阴,这两桩只要一提出来,文武百官各有意见,争执不下。
时至今日,都还没定论。
有那尚武的,想要狠狠地打;也有主和的,只说派出使者训斥,好叫和阴人长长记性。
只是这朝廷中,打先帝起,遗留下来的风气就是主和为上,主战派虽声势大,却也比不过其他人等。
张阁老笑眯眯地说道:“倘若和阴人知道,光是为了这么个事,都能争执上两个月,这本就贻笑大方,何须等日后,再觉得丢脸呢?”
这位张阁老,也是内阁的小阁老。
是踩着黄庆天的尸骨,走进内阁的人。
黄庆天的事情,几乎是他一手操办,干脆利落得很,不管是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有时嘴巴尤其毒,能够把人给噎死。
景元帝任由着文武百官吵了两个月,却是一句话都懒得搭理,今日尤是如此。
只是听着听着,就朝着宁宏儒摆了摆手。
宁宏儒会意,欠身退了出去。
景元帝的身边,任何细微的小事都值得关注,更别说,是宁宏儒这样的人物。
他一动,就有不少隐秘的视线追了上去。
一时,又有人主动提起黄太后。
说这话的人,是黄长存。
他是光禄寺少卿,说不上多么实权的位置,却也清贵。
人也长得一表人才,甚是儒雅。
“陛下,太后身体孱弱,久居宫中,许是心情郁郁。不若让太后娘娘移居别南宫,或许能有好转。”黄长存说得情深意切,“要是太后娘娘身体好转,这后宫也能重回安宁,不再有诸多事宜。”
先是秋日宴中毒,又是永宁宫走水。
这接连两事,虽是后宫事,百官也自是有所耳闻。
皇帝无家事,就连娶后纳妃的事,朝臣都能管上一管,就更别说,这后宫诸多事宜,自然也会成为他们口中劝诫的一部分。
只是,黄长存这话说得,像是在为太后着想,可细听之下,却又微妙。
别南宫的确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别宫。
就在京城近郊。
它是前朝皇帝为了宠妃修筑的别宫,甚是华丽漂亮,迄今宫内都养着奇珍异兽。这花草树木,都为珍惜,处处美景,惹人欢喜。
黄长存提议让太后去别南宫休养,本是合情合理的提议。
可这别南宫,又有个别名,叫死人宫。
任何一个到了别南宫休养的人,最终都会在别宫里自杀,无一例外。或许是例外,也或许是巧合,可也因为这个声名,后头的皇帝虽然会去那略做休整,却从来不会多留。
这到底是休养,还是想让太后死?
户部侍郎怒视他一眼,出列说道:“陛下,太后娘娘既是体弱,那合该在宫里休养才是,平白无故挪动,反倒危及太后的身体。”
他原来是黄庆天一手培养起来的,尽管黄家落败,但他言辞间,还是相帮从前的老上司。
至于黄长存……
哼,一个旁支,也妄想在这称大?
黄长存老神在在:“此言差矣,换个环境,或许太后的身体,才能真正好转。”
这两人居然就着这件事儿开始了争论。
正此时,大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宁宏儒重新进来,身后跟着位中年将领,那将领的手中,捧着个不大不小的罐子。
虽没携带兵器,可他这一身凌冽的煞气,让许多没见过血的官员脸色微白。
“唐卓?”
有人一眼认出来,这中年将领是谁。
唐卓跟随大将石虎镇守玉石关,轻易不会离开边关。
而今他出现在朝中,定非小事。
唐卓在大殿跪下,大声说道:“末将唐卓,领石将军之令,为陛下献上呼迎胡打之头颅。”
随着话音落下,这中年将领双手捧起那罐子,高高举起。
呼迎胡打,这是和阴语里,和阴继承人、王子的意思。
和阴的呼迎胡打,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将才,这数年间,和阴与越聿,高南的联手,多是凭借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有他在,起码能保和阴将来三十年无忧。
此人对赫连王朝,是一大心腹。
朝中不管是主战,还是主和,对此人都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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