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完,便被拽起就走。
步伐稳,却极快,幸而赵珩身量高挑,腿还不算短,堪堪与姬循雅并肩。
赵珩沉默片刻,终于笑出了声。
姬循雅扭头看他。
赵珩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在此时此刻发笑给姬将军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他本想说话,但没忍住,刚开口,噗嗤一下又笑了。
姬循雅浓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
赵珩颤着吸了两口气,竭力压住笑意,“朕,朕还以为……”
二人经过守卫。
守卫俱垂首而立,权当看不见皇帝与本该同他不死不休的臣下的亲昵举止。
“以为什么?”
赵珩扬唇,“以为你会抱着朕。”
他的这位姬将军于情事可谓一窍不通,不解风情太过,反而显得没那么可恶。
姬循雅:“……”
由于实在不明白赵珩说的到底好笑在何处,姬循雅更愿意相信赵珩骗他,不过在转移话题而已。
然而赵珩下一句就语带期待地说:“朕还没被男人抱过呢。”
站在不远处的韩霄源韩大人闻言神色微变,赶紧低头,以防自己仿佛见鬼了的表情被这二位看见。
姬循雅看了眼赵珩,又迅速别过头,语调温柔地说;“不知廉耻。”
赵珩心平气和,“朕只是说说就不知廉耻,有些人夜夜窥伺朕入寝,”他忽地往姬循雅颈间一凑,“那该是正人君子了?”
语毕,笑着转身欲走。
下一息,腰间骤然被大力拦住。
他毫无防备,腿还在向前走,身体却已经被带得往后,砰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撞上姬循雅。
赵珩被磕得笑容发僵。
姬循雅拎他就如拎一床棉被,轻松无比地将他拦腰抱起,按在自己怀中。
动作行云流水,若非被晃得眼前黑白交错闪闪发光的是赵珩自己,他很愿意赞一句姬将军,“好身手。”
加之赵珩身量高挑,在姬循雅怀中就显得憋憋屈屈,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随着姬循雅拎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姬循雅。”他咬牙唤道。
方才升起的旖旎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姬循雅低头,赵珩此时晕得眼前似云山雾罩,看眼前人,真有几分出世的仙姿。
“陛下,”有几缕黑发垂落,若有若无地擦过赵珩的下颌,“臣在。”
赵珩升起的怒气稍减。
姬循雅抱他出门,正要上马,赵珩就用腿往他背心处轻轻磕了下,这具身体羸弱,他被晃两下都觉得头晕,身上不适,说话就比平时直接不少。
扯住姬循雅垂下的长发,赵珩柔情似水地说:“敢当街纵马朕就杀了你。”
“臣在内廷尚且纵马驰骋,”姬循雅最喜欢他这幅模样,死,还未至,但活得,也不很好,半张脸紧紧贴着自己的心口,看着仿佛很依赖,很堪怜似的,“何况街市。”
赵珩正要开口,姬循雅就掀开车帘,将他送进去。
幸而姬将军还想着他只是一具空有其表的漂亮架子,没直接给他扔进去,轻拿轻放,动作堪称温柔。
车夫被换作姬循雅的亲信。
姬循雅上马车。
赵珩依旧保持着进来时的姿势,半死不活地仰面躺着。
听到声响,赵珩勾勾手,“过来。”
姬循雅膝行上前。
刚到赵珩身边,便被拦住腰肢,顺势枕在他膝上。
姬循雅虽对皇帝的亲昵习以为常,却还是皱了皱眉。
帝王散漫无拘,又不识得中原礼法教化,同他这般关系复杂的夙敌都能这般亲密,若是亲近之人,又当如何?
“陛下。”隔着车帘,韩霄源唤道。
赵珩半掀眼皮,看了眼姬循雅,移开目光后,才道:“朕与姬将军还有要事要谈,卿等且先自回宫。”
韩霄源直觉今日之事未必能善了,但赵珩说得笃定,他只得应道:“是。”
待赵珩说完话,车马辘辘向前。
赵珩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着,半阖上眼,“明远郡清查后,田土比先前增加了六成。”
手指勾住赵珩耳下的头发,暧昧地绕着圈,姬循雅答得漫不经心,“成效斐然。”
“是,”赵珩道:“既然立竿见影,就该推行至整个北边,”他眉尖蹙了下,“轻些。”没什么怒气地斥了句,“既然在北,当首选毓京。”
姬循雅笑,“如此,陛下家的那些宗亲贵胄必将首当其冲。”他垂首,低语道:“好大义灭亲啊,陛下。”
“既为宗亲,更该做出表率。”赵珩眼皮也不抬。
因先前几次政变,齐国宗室凋零,至赵珩登基后,人数依旧不多,但近三百年过去了,当年为数不多的宗亲,而今在宗籍上的,便有十万之巨,宗亲不事生产,不许种地经商科举参军,一应由朝廷供养,每年光拨给宗亲的银钱便有百万之巨。
其名下有朝廷分发的田土,给佃户耕种,年末收成则归他们,且,无需交税,明州、毓京的不少大商贾,都愿将地寄挂在宗亲名下,一则更安全些,二则是将银钱换个行贿法,也能讨其欢心,或得些便利。
这么一堆忝居尊为,食君之禄,不能分君之忧的宗室子弟,赵珩怎么看心气都难平。
“况且还与臣勾结,”姬循雅冰凉的手指贴上赵珩的眉心,“欲改朝换代,又对臣多有逢迎之举,陛下更容不下。”
赵珩被揉得闷吭一声。
“唔……”他喘了口气,“即便无济世之臣,能令朕省心也是好的。”
既锦衣玉食开支巨大,又于国无功,还时时刻刻想着勾结逆臣,换个与他们亲近的皇帝上位,赵珩就算是圣人也容不得。
更何况赵珩,根本不是圣人。
看他惬意得流露出几分倦懒,姬循雅俯身,差一点便贴上赵珩的唇。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就不怕,局面失控,引火自焚?”
赵珩掀开眼皮,含笑道:“将军,你我眼下休戚与共,你与其盼着朕身死,不如祈祷朕万世为天子。”
抓住姬循雅为他揉头的手,五指强硬地插-入,帝王笑颜粲然夺目,“毕竟,夫荣妻贵呀。”
第六十八章
或许是赵珩与他五指相扣的亲密, 也可能是夫荣妻贵四个字等于变相承认了他们二人的关系,姬循雅心情微妙地上扬。
再上扬。
“正是因为夫荣妻贵,”姬循雅柔声道:“臣才要劝陛下, 慎之又慎。要么不做, 要么……”话未说完, 额头与之亲昵地相贴。
赵珩道:“要么如何?”
“要么将他们尽数杀了。”姬循雅轻描淡写地说,若马车内此刻还有第三个人在,恐怕都要听得遍体生寒。
那是人命,且无论怎么算,都是赵珩的后嗣、皇帝的至亲!
赵珩危险地眯了下眼睛,很快却又放松地笑了, “虽有用, 但此举未免暴虐太过,朕若真按循雅之言做了,到那时宗室动荡,朕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他现下还没有杀了自己全家的打算。
姬循雅以面颊柔顺地贴上赵珩的手掌,语调如同梦呓般喃喃,“陛下还有我。”
即便知晓此人疯癫, 赵珩还是心念微荡。
连姬循雅都不相信,可上一世赵珩对他的动心不是假的。
见而忘俗,不过如此。
姬循雅温和清雅的声音继续从他手边传来, “况且, 他们背叛陛下一次,今朝若轻轻放过,便会再有下次, 唯有严惩,方能以儆效尤。”
赵珩失笑, 忍不住拍了拍姬循雅的脸,提醒道:“循雅,你莫不是忘了,当日与宗亲们商议废了朕,欲令立新帝的人是你?”
可怜宗亲贵胄们还以为寻到了新靠山,却不知他们心心念念的倚仗,此刻同皇帝提议,要将他们尽数斩尽杀绝。
奈何这些废物之中有许多不仅与赵珩同姓同宗,更在三族之内,赵珩以国法处置之,除非不连坐,不然怎么杀都能杀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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