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忽地意识到事态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放下朱笔,正色道:“景宣,出什么事了?”
姬循雅垂眸,轻声回答:“陛下公务繁忙,此等小事,臣本不该叨扰陛下。”
赵珩端起茶杯,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才放下,知道他以退为进,却不点破,笑道:“景宣但说无妨。”
姬循雅道:“此事或许令陛下为难。”
赵珩见他装贤德装得艰难,忍不住逗他,断然道:“既然景宣如此识大体,那朕就不勉强景宣说了。”
姬循雅黑漆漆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
赵珩静静与他对视了半天,被后者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他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景宣,你要做贤后,朕成全你,怎么现下又不高兴了?”
见姬将军眸光冷沉,别有一番凌然不可亵玩的傲气,赵珩伸手去摸他的下颌,以指腹擦磨,“说罢,朕的景宣为何不虞?”
姬循雅任由赵珩摸了,很给了皇帝陛下一种乖巧的错觉,“方才李世子对臣无礼,说臣无耻,陛下是听见的。”
赵珩点头,“嗯。”
他听见了。
但实际情况仿佛和姬循雅说的有点出入。
“臣以为,皆因臣无名无分地跟着陛下,臣同陛下稍稍亲近,就有奸贼跳出来说臣霍乱超纲,”姬循雅抬眸,几乎有点可怜地望着赵珩,“若臣能名正言顺地在陛下左右,或许,便不会有这么多非议了。”
语毕,黑漆漆的眼睛专注地望着赵珩。
赵珩:“……”
赵珩坐直,“朕并非无意给将军名分,”他看见姬循雅眼前一亮,继续道:“但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姬循雅以为赵珩要搪塞自己,眸光微暗。
明明是凄楚乞怜的模样,却莫名地令赵珩后颈发凉。
“诸臣反对不是因为你没有名分。”
没名没分这是你被李默骂无耻的原因吗将军!
就算是,也只是原因之一。
姬循雅轻笑了声,一点也不阴阳怪气地说:“陛下的意思是,群臣反对,只因为臣这个人,而无关其他,若是李默李世子,或者什么明岑明公子,便是皆大欢喜了。”
赵珩立时丢了笔,“朕绝无此意。”
他无奈地笑了声,绕过去拥住姬循雅。
两个皆是身量修长的男人,况且姬循雅经年习武,筋骨精壮,遭赵珩这么拥着,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赵珩却不觉得怪异。
怀中人是姬循雅,姬将军还格外顺从地将头倚在了他的肩膀处,令赵珩的心口微微发胀。
偏头,见姬循雅长睫一开一阖,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似的,遮住眼底冷冽的寒光,就显得眉目愈发清丽隽秀。
不远处,朱笔搁在案头,下面正放着各部公卿的奏折文书。
权势、美人,皆在他掌中。
赵珩望着姬循雅,色令智昏之下就忘了姬将军并非什么柔弱美人,心潮澎湃说出了句,“卿卿,你说什么朕都答应。”
姬循雅霍地抬头,“果真?”
赵珩下意识摸了下后颈。
怎么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
“……果真。”
第一百零七章
姬循雅眸光凌凌, 神采流转间竟叫赵珩看出了十分的楚楚动人,伸手想碰他的睫毛,刚抬起就被一把攥住手腕。
力道不轻不重, 恰好足够赵珩不费力地挣脱。
赵珩摇头一笑, 便要放下手, 姬循雅却不要他放下了,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引到自己面前。
姬循雅像是早就看出了赵珩的心思,握着他的手,令他去触自己的眼睛。
手指在眼前放大,姬循雅下意识垂了眼睑, 却并不打算避开。
若不看姬循雅紧紧扼住赵珩腕骨的手, 只端详姬将军俯首低眉,很有几分任君采撷的柔弱。
姬循雅面对赵珩气韵收敛,身上那骇人的森然鬼气少了大半,他本就是眉眼清丽隽秀的美人,此刻更显端宁雅正。
仿佛当真是个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入朝为官却被帝王看中, 遭这位风流多情的皇帝半是玩笑,半是诱惑地戏弄一番,也情不自禁地与之亲近。
赵珩喉结不争气地上下滚动, 明明知晓姬将军是在使计, 装出了副羸弱堪怜的模样,还是心甘情愿地上钩了。
下次姬循雅再有事同他说,他先让将军把脸蒙上!
免得影响了他判断。
赵珩差点便被眼前将军的容色晃得闭目。
赵珩啊赵珩, 他在心中叹息,你当真没出息。
长睫刮擦指尖, 痒得赵珩有些心神摇荡,“姬卿,你有话不妨直说。”
姬循雅柔声道:“陛下,臣以为,现下已到了臣与陛下决裂的最好时刻。”
赵珩动作一顿。
姬循雅抬眸,注视着他,继续道:“事已至此,臣若不封宫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宫闱,怎么对得起他们一番辛苦筹谋?”
火油库失火这个引子出现,令皇帝与将军本就不睦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于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封宫门、逐禁军、禁止任何人出入宫廷。
斩断皇帝与外界全部的联系,就此,将这个耳目尽失的可怜帝王,禁锢于深宫之中。
无所倚靠,任权臣肆意欺凌。
而皇帝,又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受之天命的至高权力象征。
救他、利用他、掌控他。
这本在赵珩的预期之内,然而——他古怪地看了眼姬循雅,他以为,姬将军的意思不止于此。
果不其然,姬循雅微微仰面,令赵珩的手指顺着他的眼窝滑下,一路游弋,落到他的唇角。
“陛下,既然火已经烧起来了,”舌尖如蛇信般在手指上一触即退,“何妨臣再添两把柴?”
指尖湿热仿佛犹在。
赵珩与姬循雅对视。
后者依旧乖巧地垂着眼,貌似一个恭谦且顺从的模样。
唯有在眸光流转的间隙,这双漆黑冷凝的眼中才会泄露出那么一点,鬼火般的阴沉晦暗。
滔天野心与欲望,在这双眼睛里悄无声息地燃烧。
只等待一个机会,风动、燎原。
危险。
赵珩脊背本能地绷紧。
这是一个谨慎提防、便于随时出手的动作。
姬循雅一眼不眨地望着他,“陛下?”对方轻声开口。
琳琅动人,若玉碎声。
落在赵珩耳畔,刺得鼓膜都阵阵发颤。
连带着心口都一阵阵地震荡。
交睫之间,赵珩来不及细细思量,手下意识去摸衣袖,却并没有碰到那柄他惯用的小刀。
他猛地反映过来。
这是他的寝殿,而非战场。
面前人是姬循雅,却与他非敌非友,彼此间的是非对错,历经两世都难以厘清。
可无论如何,现在的姬将军都不是他需要佩刀相会的人。
赵珩定定地看了姬循雅一息,下一刻,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危险。
脑海中似有沉沉声响警告。
赵珩作势移开手。
旋即腕上力道被陡然加重。
五指紧紧合拢,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腕上细腻的皮肉被从指缝堆挤出丁点。
扼得人发疼。
姬循雅似乎也觉得用力太过,于是稍稍松力,安抚般地碾过指下的肌肤。
他垂首,薄唇勾起,方才被赵珩咬得猩红的唇间若露出些森白的利齿。
他抬起赵珩的手腕,一眼不眨地盯着后者的一举一动,将手腕不知挑衅,还是试探帝王底线般地送到自己唇边。
他张口。
动作被刻意放得缓慢,因而赵珩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处。
因为犬齿太尖,隔着不过半掌之距看,竟生出种这两颗犬齿微微带着些弯的错觉。
似蛇的毒牙。
唇色极红,即将被送入口中肌肤又过于苍白,两厢对比,反差之大刺得人眼睛都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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