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下意识抓在掌中,触手温润,像是玉。
“伤药,自己涂好。”白岳道。
赵珩的不字还未说出口,就听白岳继续道:“方才我的话说重了。”
赵珩转瓶子的手一停。
白岳静静地看着他,“我并无轻视你身份之意,我只是觉得,身为王族公子,像公子这样说话,未免有些不矜身份,轻佻太过。”
赵珩眨了眨眼,好像微妙地理解了点白岳的意思,“你是说,你觉得我这样说话,会令想人心怀不轨?”
“不,”白岳轻轻摇头,“只是不合礼制。”
心怀不轨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心怀不轨,与赵珩言谈举止无关。
赵珩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白先生未免太刻板了。”
“我与公子初次相见时,我面色不虞也非因公子出身北澄,”赵珩抬眼,看着白岳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而是因为公子大字不识。”
“我在北澄长大……”赵珩眼见着又要炸毛。
却被白岳断然截断,“公子已回齐国四年,识文断字却还不如一幼子,其中固然有君上娇惯,师长放纵的缘故,更是公子自己不求上进,只一味懒散度日。”
赵珩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主要是白岳说的都是真话,他难以反驳。
沉默半天,才道:“先生,我曾经见我母亲率领千军万马,我不愿意读书,我只想做大将军。”
说起大将军,少年本就明亮的眼睛更明亮夺目。
白岳失笑,“武艺再高强也只能杀一人,杀十人,杀百人,”见他发顶凌乱,白岳伸手给他整理好,“公子,做大将军不是只会杀人,”他轻轻笑了声,“像公子这般,连兵书都看不懂,谈何统帅千军万马?”
少年一时无语。
他想承认白岳说的是对的,可碍于面子不想低头。
白岳又补了句,“难道摄政王也不识字吗?”
“自然识得。”赵珩下意识接口。
“我虽没有面见摄政王之幸,却也听闻过摄政王的声名,传言中说她擅弓马骑射,精通诗文,史册兵书更读过不知凡几,还有君上,君上五岁进学,至今仍终日手不释卷,公子,你是君上与摄政王的孩子,难道能目不识书吗?”
半晌,赵珩才犹豫地点了下头,然后在白岳震惊的眼神中猛地摇头。
连白岳都没发现,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柔和。
“先前的确是我先入为主,才使得公子厌我,”白岳道:“是我有错在前,”他颔首,“对不住公子。”
不期这位心高气傲目无下尘的白先生能向自己低头道歉,赵珩噌地一下弹起来。
“你你你……”
扯到了腿伤,疼得赵珩呲牙咧嘴。
他瞪大了眼睛,如同白日见鬼。
白岳下意识纠正,“先生。”
但赵珩已经顾及不了许多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白岳,意外地发现,对方是真诚的。
不是哄骗,不是敷衍。
于是赵珩甩下一句,“知道了。”
可白岳脸上没有不满。
看得少年那点未泯的良心摇摇晃晃,若是白岳斥责他,他反而能坦然地接受对方的道歉,静默许久,赵珩猛地扭过头。
“我也错了,你我这次算扯平。”他含糊道。
白岳微微垂眼,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他说:“是先生。”
自那日后,白岳待他照旧严厉,于功课教习上的严苛远甚于先前,用心程度更不是从前可以比拟的,赵珩虽照旧哭爹喊娘,但总算有了点长进。
至少不再逃课。
赵珏笑话他,“阿珩素日连父亲都不怕,却怕白先生。”
赵珩哼哼,“你被他打几板子你也怕——不对,我这不叫怕,叫尊师重道。”
“呦呵,我们阿珩了不得,”赵珏奇道:“竟都学会尊师重道这个词了。”
赵珩薄薄的眼皮半掀,不太高兴地回答:“二哥,我还知道什么叫兄弟阋墙。”
若旁人说这话,赵珏此刻脸都沉下来了,但说话的人是赵珩,少年郎面上情绪不加掩饰,还有点肉感的面颊微微鼓着,有如一白玉团糕。
赵珏偏身。
想捏捏赵珩的脸,奈何小公子毫不给面子地偏开脑袋。
赵珏捻了捻手指,忽地笑道:“阿珩,永都好玩吗?”
赵珩是闲不住的性子,他已在永都住了四载有余,永都便是仙境他也呆腻了。
赵珩眨了眨眼,实话实说,“好玩,就是有些小。”
赵珏被他噎了下。
他想说永都纵横百余里,哪里小,怎么小,北澄的国都很大吗?
瞅着他二哥变化莫测的脸色,赵珩觉得特别有意思,怕把人逗得像白先生那样拂袖而去,便主动凑上前,“但有二哥在,就哪里都比不上永都了。”
“二哥,你知道我官话说得还不好,有词不达意之处,还请二哥别和我生气啊。”尾音上扬,赵珩笑眯眯地哄道。
“你啊……”赵珏狠狠捏了两下赵珩的脸。
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不少。
眼见少年的面颊被自己揉捏成了各种形状,赵珏心情缓和不少,“阿珩真是聪慧,这么短的时间,倒学会了不少词。”
赵珩惊呼道:“哥疼疼疼。”
他语气夸张,眼中却全是笑意。
显然疼是假,演给赵珏看才是真。
赵珏松手,赵珩立刻离他两丈远,一面轻轻揉脸,一面道:“是白先生教得好。”
赵珏心道,怕不是白先生的板子打得好。
他这个弟弟在他看来就是匹顽劣骄傲的烈马,非要给套个笼头上去,才能收敛些。
赵珏笑着看赵珩,朝他招招手,“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赵珩警惕地看着他,“什么事?”
赵珏道:“自然是好事。”
赵珩轻哼了声,依旧远远地站在赵珏面前,绝不肯挪动一步。
赵珏弯眼,“阿珩,好记仇啊。”不待少年反驳,他继续道:“好了,是兄长不对,兄长给阿珩赔不是。”微微垂首,竟真是个道歉的样子。
赵珩忙上前去拦他,被赵珏一把捏住了脸。
二指钳着少年的下半张脸,将腮上软肉往内推,赵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赵珏不善武艺骑射,赵珩明明能轻易挣开,却由着他捏了一息,方往后一避,“哥!”
“诶诶诶,”赵珏连声应答,见赵珩难得乖顺,他心情更好,“这次是真的,你过来,我告诉你。”
……
崔平宁顺手从赵珩箭囊里抽了支羽箭出来,不着急射,手指先碾过箭簇,若有所思地摆弄着。
“嗖——”
羽箭破风而出。
崔平宁回神,眼见那支箭疾若流星、气势逼人地射了个空。
赵珩放下弓,笑眯眯地问:“这么出神,想什么呢?”
崔平宁满腹心事,张扬傲气的凤眼微垂,闻言随口敷衍:“想你。”
赵珩大惊失色,“你完了,引诱国君公子,不必我奏明君上,你爹知道了就得打断你的腿。”
崔平宁无奈抬头。
他正对上一双明媚带笑的眼。
眼睛的主人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可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况且我也不喜欢男人。”
崔平宁无语地看着他。
“不过若是平宁的话,”赵珩作势伸手,登徒子似的朝好友白皙的下颌摸去,“本公子可以勉为其难一试。”
爪子还没碰到崔平宁的脸,立时被崔公子一把攥住。
赵珩哪里都好,奈何身上有一半北澄血统,异族风气开放,赵珩自小耳濡目染,待人未免过于亲昵随意了些。
赵珩眨眼,“平宁?”
崔平宁深吸一口气,“我的公子啊,你能不能,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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