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紫。
咬痕吻痕还有被大力捏握留下的淤红交织, 凝在一片苍白的肌肤上, 赤裸裸地昭示着,将痕迹留下者究竟多么想,让这一切为旁人所见, 所知。
露在外面,衣料尚不能遮盖处已如此, 那么内里,最最隐秘处,又该是如何狼藉的模样?
阴气森森得难以忽视的视线也乐此不疲地在他身上滑动,如占有欲极强的凶兽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目光刮过肌肤。
或许是先前力道太重,即便只被姬循雅看着,赵珩都觉得手腕隐隐发疼。
随意一荡袖子,将手腕掩住。
果不其然感受到了对方陡然凌厉的注视。
略掀眼皮,与姬循雅漆黑的眼眸对视。
后者静静地看着他,眼底血色消下去不少,但依旧笼罩着层浅淡的血丝,非但不可怖,却添了几分难言的诡魅。
神色沉静,仿佛毫无情绪波动,却在赵珩将衣袖下来时微起波澜,眸光流转,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委屈。
赵珩喉结滚动,旋即,就因为牵动脖颈上痕迹累累的肌肤,吃痛地轻嘶了声。
在赵珩看来,姬循雅生得几乎无处不好,唯有一样,便是犬齿太利。
这真是人能长出来的牙吗?!
赵珩当时被咬住时,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与姬循雅的利齿相比,连毒蛇状若弯钩锯齿的蛇牙都要甘拜下风!
颈部伤痕隐隐渗血,赵珩伸手,随意地蹭了下。
低头一看,果见指尖染了抹淡红。
赵珩将手指往姬循雅面前送了送,随口道:“属狗的?”
姬循雅缓慢地眨了下眼。
姿态很好看,只是没什么活气,俨然一个漂亮的假人。
赵珩也不指望姬循雅此刻回答他,毕竟就在方才,最缱绻情浓时,姬循雅也一句话都未说,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得浅淡,仿佛当真不为所动。
然而他的动作又凶狠得毫不留情,给赵珩一种极其矛盾又违和的感觉——在于,非人之物亲昵。
这个诡异的认知烧得他呼吸滚烫。
正要缩回手,便被姬循雅轻轻攥住。
冰凉的指腹压住手腕,他握得很小心,竭力避开了所有上过药的位置。
“疼。”赵珩道。
姬循雅微微垂首,回答:“不是。”
赵珩疑惑地看他。
后者与赵珩对望,见其实在不解,才慢慢又说:“不属狗。”
语调很轻,很缓。
居然很有几分,当年赵珩初见姬循雅,他还未疯得彻底时,那个温润公子的影子。
赵珩:“……朕知道。”
这是一句废话,赵珩不仅知道姬循雅的年方几何属相是什么,也知道他生辰八字,当年战事最焦灼的时候,两军相持不下,凡大军征伐,每日消耗的钱粮都是滔天之数,一众负责粮草辎重的文臣们熬得心力憔悴。
赵珩亦心焦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端得四平八稳,一派王者风度。
实则——赵珩从袖中拿出缕黑漆漆的玩意,在伽檀面前一晃,语气沉重,“帮我个忙。”
伽檀纳闷地看着赵珩,在对方的示意下伸手,接过这玩意。
二指轻碾,只觉此物根根分明,柔软而干枯,伽檀动作顿了顿,在赵珩郑重其事的注视下又翻来覆去地碾了几次,才不确定道:“头发?”
赵珩道:“是。”
伽檀更纳闷,“谁的头发?你的?”他半开玩笑道:“君上啊,头发与生辰八字不可轻易许人。”
赵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姬循雅的。”
“哦,燕君的……燕君的?!”伽檀素来朦胧半睁的眼睛陡然瞪开,顾不得君臣之别,一把按住了赵珩的肩膀,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会有他的头发?”
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赵珩,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身姿挺拔,样貌上佳,就是嘴唇薄了点,几乎把薄幸写在了脸上,幸而生得双明媚多情的眼睛,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哄骗了去。
一瞬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首诗莫名地窜入伽檀的脑海。
伽檀识字不多,此刻真恨极了他幼年时同一起赵珩学过几个月的诗书。
他悚然一震,不由得用力晃了晃赵珩,“阿珩,阿珩你说话啊,你别吓唬我!”
肩上的双手大多数时候只用来装神弄鬼,赵珩不需用力便能挣脱,但他没动,任由伽檀晃了他片刻,直到手上失了力气,软塌塌地搭在赵珩肩上。
赵珩惊于伽檀的反应,道:“当年我夸他头发好看,姬循雅就切下了一缕送我。”
一本正经,理所应当,听得伽檀心都凉了一半。
就当燕君真的善解人意乐善好施,谁夸他头发好看他都会切一缕送人,但上次姬循雅和赵珩见面是三年前,也就是说,这缕头发赵珩至少保存了三年!
“阿珩,你听我说,”伽檀语气分外严肃,“抛开你与燕君现下打得头破血流不提。”
赵珩平静地回答:“抛不开。”
“抛不开就对了!”伽檀断然道:“只论燕君性情,我与他相交不深,但也隐约知其秉性,你与他绝无可能!”
赵珩眨了下眼,“什么?”
伽檀大声重复了遍,侧脸上妖异的毒虫纹身都因主人急切的心绪泛红,“绝无可能!”
“你性格无拘恣意,论身份,齐国之中无人可及,你若是看上了谁,不论是想始乱终弃,还是尽享齐人之福,此人碍于你君上的身份都定要忍气吞声,”伽檀几乎苦口婆心地劝告,“但燕君不一样,你若是敢,我恐他将你杀了再自尽。”
伽檀好像已经想象到了混乱至极的场面,绝望地闭了闭眼,“我可不想举国为这种破事戴孝。”
赵珩沉默良久,指了指自己,“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水性杨花。”伽檀接口。
赵珩忍了片刻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伽檀捂着屁股叫唤了声,“恼羞成怒!”
“再废话诛你九族!”赵珩状若狠狠道。
“杀吧杀吧杀吧,你娘是我亲姨,你怎么杀都能杀到你自己。”伽檀摊手,“到时候齐国不战而降,燕君入主中原,呦呵,天大的便宜。”
赵珩正要再踹他一脚,伽檀晃了晃手里的头发,“你到底想做什么?”
提起正事,赵珩瞬间收敛了满面怒意,看着伽檀认真道:“下蛊,让姬循雅对孤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孤不战而屈人之兵。”
伽檀闻言仿佛手中不是头发,而是捧热炭,狠狠往赵珩面前一掷,“干不了,另请高明吧。”
赵珩一把抓住这缕头发,又扔回袖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时沉默。
伽檀甚少见到赵珩这幅困顿的模样。
他很清楚,赵珩并非深信鬼神之人,或者说,根本不信,只是战况难明,两国只得源源不断地消耗下去,为君者需得掌控全局,又要沉稳持重,稳定人心。
赵珩心中之焦急无可言说,伽檀知道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下蛊,而是在重压下,只能找老友,语焉不详地寻以慰藉。
无言了半天,走到赵珩面前,轻声:“亦不是不能试。”
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赵珩捻了捻袖口中的长发,“事已至此。”沉默须臾,霍然转头,动作之快把伽檀都吓了一跳。
乍然与这双金光流转的眼睛对视,伽檀忽地有点结巴,“怎,怎么了?”
赵珩用比方才还郑重的语气问:“你为何觉得,若我另寻他人,姬循雅会杀我,而非竭力忍耐,等我回心转意?”
伽檀无语片刻。
心中的阴霾却也随着这句荒唐的话消散,伽檀毫不客气地说:“君上,臣营帐内有榻,您若想做梦,可以去床上做。”
想起旧事,赵珩随意提醒了句,“景宣,以后不可随意给人头发。”
姬循雅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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