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拂知站在窗边,看着还在树下温习新招式的弟子,目光一直专注的落在他身上,半分也没有偏移。
心里悸动的感觉,这些天日益加深。
这个刚收的徒弟天分的确是极好,许多地方一点就透,但是一些攻击进攻的姿势总是不得要领,他要贴近去教导才会好一些。
但……姿势越亲近,他心底翻涌的陌生情绪就越清晰。
很想再近一点,然后,再近一点。
他因为至净骨的缘故,从没有离开苍梧峰太久,对世间情爱陌生的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殷岭西的身影一日日刻入心里,挥之不去,所思所想,皆系于一身。
他素来冷清惯了,也擅长隐忍克制,这种陌生的情绪还没有直白的表现出来过。
稀稀疏疏的叶子落在夜色里,殷岭西转身挥剑,剑尖直直的指向窗边立着的拂知。随即笑了笑,收剑,“师尊,我有进步吗?”
拂知点了点头,“岭西,进来。”
殷岭西应声进去,“师尊,有什么事交代吗?”
拂知:“新弟子试炼快到了。”
天衍宗的传统,新入门一月的弟子会有一个试炼,来检测他们这段时间的修习成果,有一定的危险,达到进一步精简弟子的目的。
也就是说,这次试炼,肯定会有伤亡。
殷岭西眼睛一弯:“师尊,我准备好了,不会给您丢人的!”
拂知眉头微皱,似乎还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却看见了角落里落了一本书,他顿了下,“那是你落下的?”
“嗯?”殷岭西过去,将那本书捡了起来,疑道:“这个……好像是清云师兄的书,应该是他来这里打扫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他随手一翻,随即愣住。
这写着《吞龙十八决》的心法秘籍里,画着的竟是一幅幅极尽缠绵露骨的男子双修图。
他身后传来一声询问:“怎么了?”
声线仍旧是冷淡平静的,可明明昏睡时接吻的时候,也会溢出勾魂的呻吟。
殷岭西眼神晦暗,摩挲了一下这‘秘籍’的纸页,嘴角隐约出现一抹笑。
很快,他急忙转身,略显慌乱的将这本秘籍藏在身后,用了一个及其蹩脚的理由:“没什么师尊,就是一个正常的秘籍而已。”
他这个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本秘籍有问题。
果不其然,拂知面色稍沉,“可是什么违禁的功法?”
“不是的!”
最近也有传言,曾有人在苍梧峰感应到过魔气,拂知眯眼,“拿来,若是清云真的有错,你就是在包庇他。”
殷岭西抿唇,将自己藏起来的秘籍慢吞吞的放在了桌子上。
烛光将拂知白皙的侧脸染上一层蜜色,他垂眸看着这秘籍,“吞龙十八决?”
随即,修长的手指翻开了第一页。
活色生香的画像直直的映入眼帘,泛黄的纸页和拂知的手指碰撞出别样欲色,勾的人移不开视线。
拂知几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片刻后,翻开了第二页。
殷岭西仔细看着他的神色,却没发现半分波动:“师尊,不生气?”
这些正道人士不是最讨厌这种东西了吗?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之外,他还没见过自己这个师尊生气的样子呢。
殷岭西觉得有些遗憾。
下一秒,他听见拂知略带疑惑的声音:“为何生气?这秘籍我虽看不明白,但与魔族并无关联,就是这姿势,太奇怪了些……”
他拧眉,眼底清清冷冷,但是纯粹的宛如月下寒潭,清澈见底。
殷岭西微怔,随即难以言喻的愉悦宛如野火,转眼就成燎原之势。
他勉强没让自己笑出来。
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师尊,竟然单纯到这个地步,犹如不通情爱的白纸。
这样冷情单纯的人,会因为欢情蛊爱上他,而他会一点一点的,将这张白纸染上情欲之色,让这张淡漠的脸露出欢愉或者隐忍。
兴奋感让殷岭西的指尖微微颤栗,他轻声道:“师尊,这是一种修炼功法,你想知道吗?”
拂知:“你且说说看。”
殷岭西凑近道拂知耳畔,嘴角一勾,低低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后退一步。
拂知手指还停在图画之上,自指尖一寸寸僵住,很快,莹润的耳尖就漫上了绯红。
素来静心修炼的剑尊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他被烫到了一样唰的收回了手,掩饰似的偏过头。
半晌,紧绷着声线道:“……将这个东西还给他,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殷岭西笑了:“是,师尊。”
他顺从地将这秘籍拿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那长身玉立的剑尊几不可查的低声问了一句,“……男子,和男子之间,也可以吗……”
茫然的,带着一丝冷淡又缱绻的声音。
殷岭西心跳不知为何漏了一拍,他回头看了一眼。
片刻后,笃定的引导道:“当然,师尊,只要相爱。”
咔哒。
门关上了。
等人走了,拂知才从一旁抽出些上好的宣纸,研磨提笔。
阿软探头:“主人,你在干什么?”
“哦,”拂知慢悠悠的勾勒出了一个人形,“那书上画的图案未免太过潦草,细节并不精细,我自己画一个,给我这乖徒儿。”
阿软难以置信:“……?您怎么给啊?”
拂知撑着下巴,笑了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以身作则,教着给。”
……
天衍宗的新弟子试炼很快就到来了,由主峰首席弟子带领此次新入门弟子去往十六鬼蜮边缘之地,猎杀低等凶厉邪魂。
十六鬼蜮自一百年前进攻修真界的却被打回去之后,就元气大伤,这一任的鬼王溪佑更是堪堪分神初期,窝在老巢不敢动弹。
十六鬼蜮边缘常年徘徊厉鬼邪魂,没有什么大凶之物,倒是成了不少小辈的历练之所。
拂知没有去送殷岭西,这种小试炼,他还不至于真的死在那里。
他现在要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明日就又是月圆了。
这次月圆和往常不同,是每隔十二年一次的阴年阴月阴时,月阴十分,阴气汇聚,是至净骨反噬最严重的一回。
十二年一次,次次犹如碎魂刮骨重生。
往常的月圆反噬,阿软可以帮他压下去,但是这一次不行。
这个世界虽然是他掌管之下的一个高等世界,但他不是以神域之主的身份来到这里,而是平白捏造了一个身份。
世界意识为了维持稳定,虽然不敢真的抹杀掉他,但也战战兢兢的象征性的给他下了一些限制。
拂知接受良好,毕竟比起他在神渊受过的痛,这里相当于小打小闹了。
是夜。
阴气汇聚满月。
苍梧峰所有禁制全数开启,知晓内情的各峰峰主以及顾眠凉,都将灵识锁定在苍梧峰上,一旦里面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会以最快的时间赶去。
寒潭中央,拂知身后的至净骨剑光越来越亮,碎骨裂魂之痛一寸寸侵袭着感官,如今没有外人,他用不着演戏,脸上看不出半分痛色,安安静静的盘腿坐在里面。
阿软从他神识里飞出来,忠实地守在他身边。
蓝盈盈的团子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主人。
它一直跟在主人身边,自然知道他的性子。
平日里懒洋洋喊疼的时候,那是在无聊的耍人,但它也总配合着去给主人呼呼。
但是要是真的疼了,主人反而会像现在这样,看不出半点动静。
阿软围着拂知转了一圈,整个团子都愁扁了。
拂知眉头忽的一皱,紧接着睁开眼,他面色苍白,捂唇咳了一声,殷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落进寒潭里,眨眼就晕散了。
阿软:“主人!”
它连忙给拂知舒缓他体内紊乱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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