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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推测出了人影可能的身份,坐在熊熊燃烧的火把边上,那种面对未知的悚然和恐惧就淡化了不少。
“既然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初步推定了?”
催眠师尝试着将整条线联系起来:“伊文得知了海难的消息……而他在酒馆捡到的日记本里,又明明白白地写着那四个骗子从货行老板那儿弄到了船票,就在那艘失事的船上。”
“那四个骗子都足够机灵和警醒,躲过了那么多次追捕和通缉,最后却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了一场海难里。”
“看完日记后,伊文套上马车,离开了酒馆。”催眠师猜测道,“在路上,他浑浑噩噩地生出了幻觉,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那个年轻的骗子的幽灵……”
“等一下。”Z1不解,“为什么只看见了这一个幽灵?那艘船上应该有不少人吧?”
催眠师停顿下来,仔细想了想,才又解释道:“这就是我个人的推测了……虽然没有足够明确的证据,但伊文或许是喜欢那个跟他年纪相仿的骗子的。”
Z1有些错愕地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所以在走马灯里,那辆回码头的车会开得那么快——”
“这至少是一种可能性。”
催眠师点了点头,又征询地看向凌溯和庄迭:“伊文很熟悉这条线路,不论是上学还是回家,都不会让他这样心急。”
催眠师说道:“除非他是想要尽快赶回码头,去见那儿马上就要走的什么人……”
……比如一个已经将船票弄到手、即将准备和父辈们登船离开,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的年轻骗子。
这也并不是全无根据地强行猜测。
虽然没有直接的明确证据,但梦域中的许多细节还是隐隐指向了这一点。
比如伊文似乎并不在意学校里的女孩子,经常把收到的巧克力分给四处乱跑的小海盗崽子。
比如虽然在码头上张贴得到处都是,但有关这四人的通缉令,在酒馆里却一张都没有出现过。
比如海难发生时,日记里明确提到的“小伊文坐在柜台后面,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根据他们在梦域中的遭遇,四个人只是帮忙跑腿买了点东西、搬了几箱货就拿到了高价票,丝毫不像日记里说的那样困难——如果这就是那四个骗子拿到船票的方式,说不定也是有货行老板不敢招惹的人出手,在暗地里帮了点小忙。
除了这些……剩下的就是催眠师长期以来积累的职业直觉了。
对潜意识世界完全得心应手的顶尖咨询师,据说只是靠点燃盘踞在梦中的情结分辨气味,就能分辨出梦域中的情绪成分。催眠师虽然做不到这一步,但也隐约对那些强烈的情绪有所感应。
在他们看到日记上的内容,进而引发了梦域中解冻的情绪骤然失控时,除了漫无边际的窒息恐惧之外,还有再也无法挽回的悔恨与绝望。
走马灯的那些日常片段中,散逸出的情绪有多急切期待,这些悔恨和绝望就有多强烈。
“如果是伊文暗中帮助那四个人拿到了船票,这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Z1也跟上了思路:“如果他没有插手,对方固然会输掉赌局赔上几十盾,但也不会登上那艘船,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葬身在一场海难里……”
他目光一亮,忽然想起来:“对了,我们第一次来做任务的时候,货行老板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一直刁难我们?”
“你是说,伊文作为梦境的主体,在尝试修改这段记忆?”
催眠师沉吟道:“有道理……对创伤性记忆的不受控反刍,也是非常典型的一种PTSD表现。”
由于无法对某一段记忆释怀,当事人可能会不断陷入那段回忆之中,反复回想当时的情况,试图找到一个足够正确地解决办法。
在这种无休止的反刍下,“要是当时如何如何做就好了”的想法会逐渐扎根,最终生长出无穷无尽的沮丧与悔恨。
——如果货行老板能因为各种蛮不讲理的原因,多刁难他们一会儿,拖延到客船离港就好了。
——如果货行老板能当着他们的面撕掉那些船票,让他们上不了船就好了。
——如果这列车能开得再快一点,最好快到差不多飞起来,就能及时赶回去,哪怕再见一面……
伊文是不被允许在有船离港时进入码头的。
他从学校满心急切地赶回来的时候,那些人多半已经顺利拿到高价船票,离开了酒馆。
“凌队,你们别老不说话……”
Z1看向坐在前面的凌溯和庄迭,这两个人不参与讨论,他总是没来由地心虚:“我们的推测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凌溯停下与庄迭的对话,侧过身回答,“非常合理。”
他甚至还能给出其他证据,取出那张打赌场景的速写画打开:“从构图角度考虑,按照黄金分割法,这张画把少年骗子放在了最重要的一点上。”
凌溯一边说着,已经一边在画面上添了几道虚拟的分割线,又屈指在那个少年骗子的位置轻敲了下:“画到这里时,他的笔触更细腻,排线变得更密更规整,擦揉的力道也更柔和谨慎,这些都是作画者情绪的体现。”
“……”Z1早就怀疑他画那个示意图的时候是故意的,眼下更确认了这一点,一想起画风成迷的小汽车,就忍不住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这么一说,再看起来的确是这样。”
催眠师对绘画心理学研究不多,接过那张画研究了半天,迅速记下了几个重点。
他把画还给凌溯:“凌队,你们一直不说话,是发现了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细节吗?”
凌溯摇了摇头:“没有。”
催眠师和Z1都不由一怔,有些茫然地交换了个视线。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发现。”庄迭合上笔记本,“太合理了,一切线索都指向这个答案。”
一个被诸多线索佐证推翻的推理,固然说明它多半原本就是错误的,需要被排除掉,及时另寻他路。
但一个顺理成章到找不出任何一点问题、看起来毫无破绽的推断,同样也值得慎重对待。
尤其是仿佛一路被线索指引着到了这里,甚至已经看见了少年骗子的幽灵——仿佛只要再从头进入一次循环,修正记忆中的痛苦片段,缅怀和抚平这场铭心刻骨的悸动与悔恨,就能顺利解开梦域中死结的时候。
Z1止不住地有点错愕:“这样是不是……太谨慎了一点?”
“这是濒死梦域,离‘那个世界’最接近的地方,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庄迭手里的笔记本轻敲了两下车厢:“打个赌吗?”
Z1下意识抬头,看向四周时,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梦域中的时间和空间概念是最没什么规律可寻的——去码头的时候,他们足足以一百迈的时速狂飙了四十五分钟,才终于沿着七拐八绕的铁轨到达了目的地。
可从另一头向回走,只是不紧不慢地坐着马车,居然就慢吞吞地晃到了入梦时的车站。
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这座车站依然被浓深的夜雾笼罩着。
那是种湿冷的、仿佛能钻进人骨头缝里的,像是带着细冰碴的雾气。
与那座鲜活生动的码头比起来,这里有种近乎刻薄的疏离与寒冷,仿佛永远都无法从夜色中挣脱。
循着之前的记忆,他们没花上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依然伫立在原处的路牌。
“的确是一样的。”庄迭仰头看了一遍,“这上面写着的,都是这四个人曾经行骗过的地方。”
催眠师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他有些诧异地快步过来,接过通缉令,沿着路牌上的地名逐个确认:“真的!怪不得我总觉得眼熟……”
“伊文也去过这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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