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老老实实接受批评:“好。”
庄迭把整张床修改成了最舒服的状态,单手一撑,轻巧地从床上跳下来,踩着地毯去接凌溯抱着的东西。
凌溯把那几本书交给了他,自己拿着纸笔,从衣柜里翻出了个折叠桌打开。
卧室的灯光很柔和,让庄迭的头发显得比平时更软。
凌溯把睡袋三下五除二塞回去,有点紧张地清了下嗓子:“除了这个,小卷毛,你——”
“除了这个,剩下的都非常满意,完全符合我想象里的卧室。”
庄迭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一本正经接过话头:“我肯定是会租的。”
停顿了几秒钟,庄迭才又整理好了自己的想法,认真说道:“队长,我准备把这里作为长期据点,认真计划今后和你一起的工作和生活。”
凌溯像是忽然彻底松了口气。
他关上衣柜的门,把额头抵在上面。
有关在队员面前保持严肃温柔可靠的计划彻底告吹,他根本压不住那些冒出来的笑容。
虽然对庄迭会给出的答案有所预料,但一种如释重负的、仿佛是终于走到对岸的轻松眩晕还是瞬间裹住了他的意识。
这种眩晕让他有那么几秒钟想要就这么倒下去。
“那就先不管工作了。”
凌溯扔下手里的东西,他把地毯铺得够厚,那些东西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噪音:“我的第一个申请,咱们先什么都不管,就这么歇一会儿……”
话还没说完,庄迭已经迅速批准了这个申请,伸手关了灯。
这里的小夜灯性情很温和,有点暗淡的、暖洋洋的光沿着踢脚线亮起来。
凌溯慢慢走回床边。
他几乎是一下就倒了下去,庄迭被吓了一跳,快步回来,检查过他没这么忽然昏过去才放下心。
庄迭花了点力气,连拖带拽地让凌溯好好躺在床上,给两个人一起盖好了被:“队长。”
“嗯。”凌溯闭着眼睛任凭他折腾,“我不困,小卷毛,就是稍微歇一会儿。”
庄迭其实也不太困。
刚才的工作量有点大,卧室的空调开得很低。庄迭摸索到遥控器,把温度调回去几度,掀起凌溯的手臂熟门熟路钻进去。
庄迭团成一团,贴着凌溯有点发凉的胸口,替他暖和着身体:“队长,你要写的任务总结是交给谁的?”
凌溯想了想:“准确来说是‘茧’。”
他并不意外庄迭会问出这种问题。
还不如说,以庄迭的敏锐程度,等到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已经是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来组织语言了。
“现在的情况,大部分时候做主导的都是茧。‘负责人’的意思是对茧负责的对接人……即使是总负责人也一样,可以理解成我们都在茧的调配下各司其职。”
凌溯说道:“我也赞成这种模式。”
如果按阵营来算,他并不是那种一味抵制程序和机器的派别。
凌溯不完全认可严巡用机器判断和治疗心理问题的思路,是因为心理治疗和传统医学不是一个概念。
不论到什么时候,心理的成长和发展都有着极强的个体差异性。这种个体差异是无法通过建立病例库、收集大量样本做概率统计来抵消的……或者不如说,正是“大量样本”这个思路本身出了问题。
心理咨询的目的,永远都不是把来访者变成“正常的大多数”。
……
“当初也是因为有了三代‘茧’,我才同意了再次征召。”
凌溯沉吟道:“不然的话,我说不定就隐姓埋名去严博士那儿打工,暗中下手改他的代码了。”
庄迭想了想那种可能性,有点担忧:“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就在帮严博士修理吸尘器。”
凌溯没绷住笑了下,别过头轻轻咳嗽了几声:“……对。”
他收拢手臂,替庄迭掩了掩那一边的被角。
“对我们来说,要写的是任务总结,对‘茧’而言,就是一份学习资料。”
凌溯继续解释:“我们在不断教它新的东西,让它理解人类处理梦域的逻辑,理解梦域的不同变化……只要教得足够细致、有足够的耐心,它就会自主学习和纠正错误。”
比如这次“茧”在探测时出的错,就是个必须详细记录下来,严厉批评并纠正的失误。
对岸是不能长久滞留的,Z1和那几个一级任务者在对面待的太久,会失去回到现实的能力。
退一步讲,如果不是凌溯和庄迭被及时送过去,而是交给那些破茧者负责救援和处理,艾克特沉睡的意识也会被一起永远粉碎。
凌溯之所以要尽快把任务总结写完,就是为了让“茧”吸取教训,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平心而论,‘茧’现在成长得已经很不错了。”
凌溯轻轻笑了下:“一切刚起步的那个时候,它犯的错可比现在多得多……”
在潜意识中探索梦域,出一点差错,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严重损失。
有许多拓荒者,并不是因为自身的操作失误而被困在梦域里。而是因为探测的不全面、对情况预估不足,意外陷进了某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泥潭。
庄迭想起了在训练场看到的那些记忆画面。
他没有说话,在安静的黑暗里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凌溯有点扎手的头发。
凌溯猜到了庄迭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才试探着问:“看见那些,吓到没有?”
不论在总部还是回来以后,小卷毛一直体贴地没提过这件事……但凌溯还是觉得,自己开朗热心、善良温和、容易心软的队长形象多半已经摇摇欲坠了。
他准备找机会暗中回去一趟,帮那些喜欢怀旧的老学员好好重温一下训练场上的噩梦,但这件事无疑不能叫庄迭知道。
凌溯谨慎地掩藏起了自己的杀气。
“记忆是会被加工的,他们一定是无意中修改了自己的回忆。”
凌溯努力修复着自己快要支离破碎的形象:“我以前不该是那样。”
庄迭枕着手臂,另一只手划着圈慢慢揉队长的头发,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嗯。”
凌溯觉得小卷毛多半是没相信。
他的太阳穴跳着疼了疼,尽力解释:“真的,我——”
“队长。”庄迭贴上他的额头,轻声说,“我知道你很难过。”
凌溯微怔。
“他们遇到了危险,意识受到了影响,身体有了损伤……你都会很难过。”
“你会觉得那是你的错。因为你没把他们训练好,没让他们习惯危险、适应绝望。”
“你想让他们每个人都平安回来。”
庄迭说道:“他们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想念你。”
越是做了负责人,越是一个决定就可能影响几个甚至几十个任务者的安危,越能体会到凌溯当时的压力。
所以总负责人一点都不想勉强凌溯。
他们不惜主动暴露,违反规定详细告诉了凌溯监控的位置、处理方法,就是在尽他们所能,反过来保护曾经保护过所有人的那个人。
凌溯肩膀安静地绷了下,睁开眼睛,低声道:“也没这么……”
“所以我也没有吓到。”庄迭说。
夜色里,小卷毛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队长,你年轻的时候超级酷。”
凌溯原地一烫:“真的?”
“真的。”庄迭点头,“如果我当时就是你的队员,肯定每天都追在你后面,把你当偶像崇拜。”
凌溯完全没料到这种发展,在被窝里愣了足足十几秒,一拳砸在掌心:“啊!”
他一直以为庄迭比较喜欢热心开朗的这一款,却忽略了年轻人的喜好,就这样错过了成为小卷毛心中的偶像的机会。
一时大意,现在再后悔无疑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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