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的眼睛弯了下,抬手揉了揉那些仍然打着蔫的小卷毛。
他仔细地一点点吻着那些灼伤——幸好这里是他的梦域,那些细小的伤口被雨点儿似的轻柔亲吻迅速治愈,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溯修复了最后一处伤口,在恢复光洁平整的掌心落下最后一个吻,才总算稍微满意,松了口气抬起头。
“之前没有这种情况,说明是在那颗梦茧里。”
凌溯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说明多半和我有关。”
“三年前的我被送来抢救的时候?”
凌溯很快就猜出了大略的始末,拢着小卷毛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揉着,轻声问:“急着想找到我,就去跟初代茧的程序打架了?”
这种事无疑不可能瞒过去,毕竟只要去问当时还在场的严博士和催眠师,也能得到十分明确甚至更加详细的答案。
庄迭在“潜入那两个人的梦域、把那段记忆偷走”和“实话实说承认错误”之间抉择了几秒,还是放弃了那个更加冒险的做法:“……嗯。”
他闷闷不乐地团成一团,往凌溯的怀里拱进去。
看着忽然变成鸵鸟、试图把脑袋藏进自己怀里的小卷毛,凌溯有点哑然,低头亲了亲庄迭露在外面的白皙耳廓,用了一个电火花的时间就又把那里变得通红。
“这个和五岁小朋友不一样,小庄老师。”凌溯给他科普,“这件事的问题不在‘擅自出去跟别人打架’。”
庄迭有点讶异,从他怀里探出一点脑袋。
“你可以跟任何你想打架的人打架。”
凌溯迎着他的视线,一本正经保证:“我跟着去收拾现场,绝对不会留下一个证人。”
凌溯一边说,一边仔细检查着庄迭的身体——他竟然忽略了这一点,或者说庄迭已经有能力暂时隐蔽起曾经遇到的攻击了,这些始终活跃在庄迭意识深处的电流,竟然一直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队长。”庄迭像是忽然理解了他的意思,蹙紧眉,翻了个身握住凌溯的手,“这不是你的问题。”
凌溯停下动作,摸了摸庄迭颈间的一道红痕,让它在意识与意识的触碰中瞬间痊愈。
他盘起腿坐着,低头碰了碰庄迭的鼻尖:“怎么不是?”
“你在因为没保护好我自责。”
庄迭看着他的眼睛:“我也一样。我知道了,这就是‘感情’这件事带来的运算逻辑上的质的改变。”
程序算不出这个,人工智能算不出这个,因为感情的运算模式和一切可以用代码来模拟的逻辑都不同。
输入“喜欢”以后,会得到一场绚烂的烟花。
“我只要见不到你就想去找你。”庄迭说,“立刻就想去,一秒也不想等。”
他知道或许会有更稳妥、更周全的办法,但更稳妥和周全,也就意味着凌溯要被扔在什么黑漆漆的地方——或许是更危险或者更麻烦的环境里。
为了一个稳妥的计划,凌溯需要再一个人多坚持几十分钟、几十个小时、几十天甚至几十年。
或者几十场无比漫长的梦。
知道了这件事,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只是坐在那儿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
“我曾经得出过一次这种结论,但这部分记忆暂时都是不可调用的状态。”
庄迭垂着视线,他的眼底又有那种冰川似的光泽开始流动:“我可以模拟出一百三十七种导致这种结果的可能性……但我不打算推理了。”
尽管大部分记忆都没有解锁,但这似乎也并不怎么重要。
庄迭甚至根本没考虑过凌溯的那些担忧,对他来说,只要自己的存在不会导致凌溯更接近那个世界,他就没有离开的理由。
“队长,我直觉应该是第一百三十七种,有关我设法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庄迭抬起脸,看向凌溯:“队长,我想见你,一秒钟也不想等。”
凌溯看向庄迭的眼睛。
那种冷是最坚硬朗利的澄净,是不会被任何暗流污染、永远剔透晶莹的浮冰。
凌溯捧起庄迭的脸,他轻轻地亲着那双眼睛。
“我有一百三十七个回答。”
凌溯说:“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做你全部世界线里的爱人。”
第142章
故事大概要从一个跑得太远的拓荒者讲起。
那个时候,“凌溯”这个还算挺不错的名字还没有出现,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或许曾经知道,不过很快就忘了。
大脑的容量是有限的,无用的记忆都要尽快被清理干净,为新的信息和资料腾出空间。
身边的人都叫他零号。
已经很难再条理分明地回溯清楚,严会长第一天把零号带进实验室时,做的打算究竟是什么……这个人的野心、私欲和那种完全摒弃道德的所谓“理性”从一开始就是混在一起的。
严会长在十年前做了场梦,这场梦让他坚信,把所有人都带去对岸才是唯一拯救世界的办法。
“零号”最初也是为此被招募进了实验。
其他实验体之所以对他恨之入骨,就是在严会长的刻意诱导下,把他也当做了帮凶。
在所有人面前,严会长把零号塑造成了他的得意弟子,一个实验的知情者和参与者,一个疯子和屠夫的帮凶……但事实上,凌溯本人连这个实验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
他当初同意参加的,只不过是一项“梦境探索实验”,而他最初的任务,就是不断在那些严会长收集来的濒死梦域里打转。
他甚至不清楚原来还有其他实验体——因为在这些时间近乎静止的梦境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感觉起初还很新奇,后来就只剩下漫长。
即使严会长在将他投入梦境的一秒钟后就将他抽离唤醒,在那场梦里,他也仿佛是度过了几十年那么久。
由于太过漫长和无聊,凌溯开始在那些梦里学习。
……
凌溯停下正在讲的故事,戳了戳小卷毛的脸颊:“笑点在哪儿?”
庄迭努力严肃地绷起脸摇了摇头。
凌溯单手架在颈后,百思不得其解地揉了揉:“我记得很清楚,当初负责记录我在梦境里做了什么的记录员,就是这个表情……”
这个难解的困惑,一度困扰了那时候尚且非常年轻的凌溯很久。
庄迭体贴地抿了半晌嘴角,还是抬起头:“队长,因为在梦里实在太无聊……你能想到的就只有学习吗?”
“对啊。”凌溯想不通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当时才二十岁,而且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刷完几百套真题,只需要现实里的一秒钟,这么适合复习跟背书的时间……”
凌溯甚至还合理运用了每场梦的环境。
如果是其他语种背景的梦,凌溯就先用上梦里的几个月时间去学语言,再到处扯着梦里的投影唠嗑……有几场梦的梦主实在烦得不堪忍受,甚至气急败坏地主动把他踹出了梦域。
如果遇上中世纪或者更早的梦,凌溯就把重心放在学历史上。他还为此修了好几门历史方向的文学鉴赏、文艺研究、民俗文化之类的科目——主要目的是为了混学分,毕竟每次都要生活几十年,他不用上课就能拿到近于满分的分数。
要是恰好遇到某个天才学者的梦,那就更有便利条件。
凌溯的心理学史、拓扑学和数学的几门课程都是在那个群星璀璨时代的普林斯顿念完的。
他出于好奇围观了李斯特和瓦格纳的离奇往事,顺便在那场梦里遇到了发疯的尼采,后者一直绕着瓦格纳一边转一边大声朗诵《阿里阿德涅的悲叹》。
为了弄清几个分析心理学的问题,他还专门挑了一场茨威格的梦,跟着对方拜访了早已反目的弗洛伊德和荣格……
“这么算起来,我的老师其实有很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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