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宋给出的信息,他们已经在梦里停留了一个星期——这个时间比他们的体感更长,不过也还在“茧”的专业医疗体系能够妥善应对的范围内。
许多梦的时间流速都会比现实中慢,经常会有任务者长时间被困在梦里,相应的医疗方案都已经很成熟。只要在醒来后稍微复健两天,身体机能就能迅速恢复正常。
结合醒来后的切实体验,凌溯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茧”的总部那些工程师一个好评。
别的先不说,病房里的自动清洁系统非常不错,清洁泡沫和喷雾会连任务者带衣服一起洗干净,稳定的烘干系统也能随时保持整洁清爽。不至于让任务者们从梦里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先一头扎进浴室洗个澡。
即使昏睡了一个星期,凌溯也能察觉到,自己被分配的牙膏泡沫应该是强效劲爽薄荷款的……毕竟现在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冒凉风。
只不过,现实毕竟是现实,一些身体反应依然无法避免……就比如刚站起来的那一会儿。该有的酸痛乏力、头晕目眩、腿肚子抽筋还是少不了的。
凌溯很少执行这种时长的任务。
他通常不会被困在一场梦里这么久,一旦昏迷又无知无觉躺上少说十天半个月。
前者只要使劲伸个懒腰,就能重新生龙活虎精神抖擞。后者醒了以后别说下床走路,想挪一挪手指都容易不小心动成脚指头。
这种肌肉和关节都还没太回过神、有点酸胀又有点发僵的感觉让他有点新奇,又有点不争气地眼睛发酸。
……终于回到现实,感慨活着真好的那种感觉。
要是被宋副队长看见,一定要录下来笑话他整整三年。
凌溯又飞快眨了几下眼睛,好让那些烦人的水汽尽快散开,不再阻挡视线。
他总算走完了短短的几步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坐在庄迭的床边。
庄迭整个人陷在松软的被子跟枕头里,被沿一直向上扯着盖到鼻尖。
他的沐浴泡沫应该是棉花糖味的,一脑袋小羊毛卷蹭得有横有斜自由乱飞,睡得舒舒服服,呼吸绵长稳定得叫人听着就格外安心。
凌溯摸索着探进被子,找到他的手握住。
“小卷毛。”凌溯用食指轻轻在他的掌心画圈,“起床了。”
庄迭把脸往枕头里埋进去,整个人又慢吞吞往被子里挪了挪。
他们这场梦的确不轻松,哪怕已经躺了一个星期,也只有这一会儿才是真正放松舒适的睡眠。
凌溯还拿不准他失眠的状况改善了多少,不想打扰他,放轻动作想要起身,却发现手上的力道似乎紧了紧。
凌溯轻轻扬了下眉。
他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又不紧不慢坐回去,轻敲着床沿沉吟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把那个被子卷扒开一个小口。
小庄老师泛红的耳朵尖暴露在了空气里。
凌溯几乎要忍不住从胸口一路漾到嘴边的笑意,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又重复了一遍:“特别酷。”
凌溯坐在床边,把给副队长讲解经过的解说词仔细梳理了一遍,迅速挑出了重点。
“冷静沉着,处变不惊。”
“走一步看三步,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先谋于局,后谋于略……”
凌溯觉得自己有必要抽空去翻一遍成语词典,最好再翻翻好词好句精选,把里面夸人的词全都抄写并背诵下来。
为了一个“被夸得红通通热乎乎、主动把自己裹成瑞士卷假装没睡醒的小庄老师”,他可以一口气夸上三个小时不重样。
“……世界上最勇敢、最聪明、最坚定、最优秀的脑袋。”
凌溯亲了亲那些乱糟糟的小卷毛:“想要个人工呼吸吗?”
熟睡的小庄老师飞快转身,冷静沉着地从侧躺变成了平躺,顺便处变不惊地不小心踹了两下被,把原本已经快把整个人藏进去的被子调整好高度。
凌溯忍不住轻笑出声,低下头去,贴了贴庄迭的额头。
他忽然不想再执着于耍什么酷了——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很有资格放纵一次。
放纵一次,痛痛快快地把那些没法尽数表达清楚、又充斥着整个胸口的情绪全都宣泄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更熟悉梦中的世界。
他在潜意识里独自走了很久,对那些路很熟悉,对那片星空也很熟悉……一切都没什么新鲜的,现实也不过像是另外一场庞大过头的梦域。
他曾经不能理解从一定要从梦里逃出来的意义。
他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没有一定要回的家,这才是手术刀依然不够锋利的真正原因。
可牢牢抱着庄迭,由梦茧的那个裂口向外看去时,他忽然察觉到那条梦域银河的壮阔。
潜意识世界的底色原来不是死寂的黑,而是一种广袤无垠的静谧深蓝……如果颜色也有情感,没有人能否认这种浓郁的钴蓝色会让人联想到极端的理智与冷静,可与此同时,它又像是一场最纯净温柔的沉梦。
这种感觉很奇特,因为遇到了一个人,于是梦都变得生动和柔软。
连活着这件事本身,都美好得令人想要落泪。
所有记忆都像是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触感,仿佛只是拥有它们,就让人无比渴望着那个坚实的、稳定的、绝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改变的未来。
……
这些想法或许都太过啰嗦了。
当人们想表达这种感情时,通常有种更直接,更热烈的方式。
凌溯单手按下了自动窗帘的遥控器,把你挤我我挤你扒着窗户往里看的宋副队长和总负责人严严实实挡住。
他揽过在床上立正等着的小卷毛,和不受控制涌出来的眼泪一起低下头,认真地落了个冰冰凉凉薄荷味儿的吻。
第133章
庄迭敏感地察觉到了滴落下来的温热液体。
和之前的克制不同,那些透明含盐溶液汹涌的冒出来,争先恐后落在他的脸上,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温暖的热带阵雨。
庄迭有点担心,下意识要后撤睁开眼睛:“队……”
撑在他身侧的手探过来,牢牢遮住了他的眼睛。
另一只手固执地把他圈回熟悉的温度和心跳声里,他被用力抱起来,满满填进咫尺前的怀抱。
庄迭配合地停下动作。
他在凌溯的掌心闭上眼睛,回抱住面前绷紧的肩背和手臂。
庄迭摸索着仰头找了个落点,试着碰了碰,凌溯轻轻颤动的眼睫扫过了他的嘴唇,那些液体似乎比梦中尝到的更苦和咸。
这一点都不奇怪,庄迭想。
按照队长教给他的知识点,这些眼泪会带走反应压力的促肾上腺皮质荷尔蒙,还能止痛——他希望这些眼泪能更苦更咸一点,这样就能把过去所有的压力都排出来,治好那些几乎烙穿意识的旧伤。
庄迭还没找到经验,他摸索着努力地一下一下亲着那些冰冷的泪迹,抬手放在凌溯的脑后,轻轻揉了揉。
凌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扯过那床被子,把两个人藏进安静的私密空间里,一只手揽过庄迭的肩背,落下的轻吻和那些雨点一样细密。
大概是这种黑暗温暖的小空间实在很舒适,也一定因为那些吻实在太过温柔,庄迭舒服得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凌溯顿了下,过了几秒钟,他试着向后稍稍撤开。
说是“向后撤”,其实最多也只是挪出了几公分远。
庄迭及时握住了凌溯的手臂,他睁开眼睛,有点好奇地认真望着凌溯。
“队长。”庄迭发现凌溯始终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这样既能和他尽量贴近,又不至于压到他——但这个状态好像还是有点叫人不太满意。
庄迭仔细想了想,还是拖着对方一起侧过身躺下,摸索到凌溯用来支撑身体的那条胳膊,拖过来抱在怀里。
这样比刚才更舒服,他们额头碰着额头,能感觉到盘桓着的暖热气流。
庄迭这一次没有叹气,他握住凌溯的手:“队长,你不是可以读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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