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片暗影里仿佛密密麻麻藏匿了无数只眼睛,在刚才的那一瞬全部睁开,正贪婪地牢牢盯着他!
异变只在一瞬间发生,定睛再看时,那里已经变回了平平无奇的阴影,可那一幕却已经不容抗拒地深深烙在了庄迭的脑海里。
低语声窸窸窣窣响起,像是在每一处阴影和地缝里源源不断地生长出来。
那些声音细碎混乱,有些尖锐细软,有些又沙哑阴森,令人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庄迭停在门口。
水龙头滴出的液体变成了绿色,灯管明灭闪烁,一团有如实质的漆黑阴影缓缓从里面的卫生间爬出来。
……
幽森狭长的走廊里,凌溯忽然停下脚步。
宋淮民瞥见他不同寻常的神色,连忙握紧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这一轮的REM提前了,庄迭还在盥洗室。”凌溯集中精力辨别了下方向,掉头往回跑,“老宋,说好了我们两个双排,你跟过来干什么?你不是怕鬼吗?”
宋淮民是因为伤病转业退下来的老刑警,被调来配合凌溯工作,再猖狂歹毒的恶人也不怕,却总瘆得慌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一向最反感有些年轻人为了刺激跑去看鬼片,做了不能收拾的梦,又来叫他们处理。
宋淮民干咽了下,咬紧牙关:“不能放你们两个乱跑,谁知道你们能干出什么来!”
一个凌溯已经够他受的,宋淮民虽然已经快忘了上一场梦,但还模模糊糊记得庄迭身上也一定有些要命的地方:“你听我说!那个庄迭很不正常……”
宋淮民来不及再说下去,迅速闪进最近的房间。
阴风阵阵,冰冷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
急促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腥风凄厉呼啸,浓稠的黑暗从走廊的一头铺天盖地涌向两人。
……是藏在盥洗室七号隔间里的那个“影子”!
宋淮民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宁可去对付那一堆肉组成的怪物,握着枪的掌心渗出冷汗:“凌溯?”
“奇怪。”凌溯还站在走廊里,半个身体已经被黑暗吞没,还在探头往走廊深处看,“它不该现在就跑得这么快啊……”
话音未落,那一团漆黑的影子已经迅速席卷而过,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脚步声越来越慢,渐渐停在门外。
宋淮民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不敢想外面还有什么怪物,握紧配枪,谨慎探出一点身体。
走廊里很安静,也很和平。
没有鬼。
庄迭刚拎着电锯狂追鬼影跑了大半个走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一头小卷毛都吓直了。
第5章 不存在的公寓(二)
似乎是受到这场意外插曲的影响,公寓的异变也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暂时中止。
楼梯和房间的位置不再变动,走廊也恢复寂静,只在集中注意力去听的时候,还能听见黑暗的最深处隐约传出缥缈的抽泣声。
庄迭稍微松了口气。
新手模拟局和实际操作果然相差很大。庄迭只是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一眼,就眼睁睁看着宛如实质的浓稠黑暗从阴影里流淌出来,拉成细丝的黑气缠住了他的脚踝。
如果不是提前有所准备,彻骨的阴寒气息险些就把庄迭全身的血液冻成了冰碴。
幸好,在这种危急时刻,勇敢可靠的同事们及时找到了他。
“你们看见了吗?”
庄迭拎着电锯快步走向两人,他的胆量向来不大,平时从不敢看任何恐怖片,直到这时候心跳还有些快:“那东西好吓人。”
宋淮民:“……”
“看见了。”凌溯很理解,双手扶住庄迭的肩膀,认真鼓励,“第一次是容易被吓到,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宋淮民脑仁生疼,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庄迭那把电锯闪着寒光的齿刃上飘飘忽忽挂着的两缕黑影:“你们两个……”
“那是盥洗室第七隔间的‘影子’,它会和你们见那团怪物轮流出来捕猎,我之前也被吓得不轻。”
凌溯没有过多逗留,把庄迭领进房间,打开顶灯:“公寓会在每次REM期发生异变,它们会在走廊里游荡……老宋,最好先进来。”
宋淮民打了个激灵,立刻闭严了嘴,快步闪身跟进房间。
白炽灯的光芒洒下来,稍微驱散了这场梦境里仿佛无处不在的阴森寒意。
庄迭注意到,这间卧室的布局和他醒来的那一间完全一致。
整张床都是朴素的九十年代风格,铁架单人床,白色床单,蓝色条纹被罩。床上用品的使用时间看起来不算很短,整体被洗得有些褪色泛黄,有不少地方都已经磨毛崩线。
猫头挂钟发出规律的秒针走动声,显示的时间是三点四十七分。
墙上画着不少涂鸦,看不出什么规律和含义,更像是小孩子用蜡笔随手乱涂的,另一面墙上整整齐齐地贴着几排泛黄的奖状,上面的字迹像是被水洇开了,已经模糊不清。
墙角立着高大的枣红色老式衣柜,衣柜门虚掩着,在灯光里投下一小片黑黢黢的阴影。
房间里看起来至少还算正常,宋淮民忍不住长呼出了一口气。他已经被吓出好几身冷汗,两条腿依然发麻,本能地远离了墙壁上有些诡异的猫头闹钟,走到床边坐下:“这是什么人的梦?”
“不清楚。”凌溯反锁住卧室的门,“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公寓里还没有任何人被找到。”
宋淮民有些诧异:“一个都没有?”
凌溯点了点头,他正低头看着腕间的手表,又走到猫头挂钟前,来回比对着两者时间。
根据仪器探测结果,这场梦里被困住的脑电波讯号强度至少是六到七人的量。其中一名已经明确身份的迷失者是在校的高中生,女性,十六岁,到现在为止已经昏睡了两天。
像这种和家人住在一起,迷失在梦中的时长也相对较短的情况其实还好——虽说昏睡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毕竟有人照顾,也有能力进行及时的医疗监护,只要尽快被专业人员从梦中引领出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危险的类型,其实是那些独居、没有每天固定联络的亲人朋友,又没有工作,不会因为迟到或者旷工被人发现异样的人。
这些人一旦迷失在梦里,除非他们能靠自己清醒,否则就可能在现实中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
找不到人,也就意味着无法采用相对简单的方法,直接引导坠入梦中的迷失者离开梦境,回到自己的现实中。
“唯一的办法,就是调查清楚这幢公寓,彻底破解这场噩梦了。”
凌溯招了招手:“小庄,你来看这个。”
宋淮民作为副队长,已经习惯了辅助和配合凌溯,刚扶着床沿站到一半:“……你这就换搭档了吗?!”
“我也不想。”凌溯有点歉疚地看着前任搭档,“可是他长得好看。”
宋淮民:“……”
庄迭抓了抓小卷毛,整理好衣领,走到凌溯正在研究的猫头挂钟前。
凌溯把戴着腕表的手抬到挂钟前。
展现在庄迭眼前的情形有些奇异,两块表各走各的,不光时间不一样,就连秒针的走动速度也并不完全一致。
“梦境的时间流速和现实经常会不同。”
凌溯给他解释:“很多时候,我们以为那是个很漫长的梦,睡醒才发现不过短短几十分钟。有时梦里觉得不过是一小会儿,现实却已经过去很久了。”
最常见的例子,就是我们每天早上告诉自己再睡十分钟,眼睛一闭一睁就消失了一个小时。
“这场梦和现实的时间流速比大概是1.5:1,差得不太多,问题不大。”凌溯提醒他,“要格外警惕那些和现实时间流速差距悬殊的梦,越是这种梦,越容易彻底迷失在里面。”
庄迭点了点头,他有点羡慕凌溯那块蒸汽朋克风格的炫酷机械表:“这是正式员工的装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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