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耳边的,只有小卷毛还没能控制好的、有点急促的带着哽咽的喘息声,那些夹杂着潮湿气息的温热气流扫过他的发根。
凌溯不自觉地收拢手臂,用上了自己眼下能使出的全部力气,把庄迭箍进怀里。
“不哭了,不哭了啊。”凌溯有点手足无措,抱着庄迭轻轻摇晃,一点点吻着那些打着卷的短发,“怪我,是我没能考虑周全,以后——”
“以后也要来找我。”庄迭闷声打断,“队长,你不能自己找一个地方,就那么熬过去。”
他打开了那些被锁上的记忆箱子。
昨天夜里,和他们解释了初代茧的来历后,没过几分钟,凌溯的脸色就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他说自己有事,嘱咐几人注意安全、留在原地等着他,就匆匆离开了病房。
一个小时后,凌溯仍然没有回来。
庄迭实在放不下心,他们三人悄悄离开了病房,想去看一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状况……而探索的过程远比他们想得更简单。
就在下一层楼梯拐角处,他们发现了摔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凌溯。
刚进入这场梦,不能动的那几分钟里,他看见了比现在更年轻的、几年前的零号整个人被束缚带捆在床上,做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治疗”。
被带去做集中催眠的会议室,一把折断的手术刀无声无息扔在手术台上,又被重新炫技一样修复得毫无痕迹。
……
“也不准再修改我的记忆。”庄迭抬起头,“队长,我知道是你干的。”
庄迭努力绷着脸,严肃地盯着他,可惜被打湿的睫毛、红通通的眼睛还有跟五岁小朋友毫无差别的时不时的抽噎……严重导致了这一动作的气势大打折扣。
凌溯抬起手,帮他把那些透明含盐溶液一点点擦拭干净。
“也不完全是这样。”凌溯错开视线,低声道,“小卷毛,你听我解释……”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很想毫不犹豫地承认错误、给出承诺——只要这么干能把小庄老师哄好,凌溯绝对不会再锁上他的任何记忆箱子,并且愿意帮忙再装修一遍那个记忆宫殿。
但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有些复杂,庄迭所说的事,并不能完全由此刻的他来主观控制。
庄迭“嗯”了一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安静等着他的下文。
凌溯迎着他的视线,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是我干的。”
“我知道。”庄迭点了点头,“队长,然后呢?”
凌溯:“……”
庄迭:“……”
……然后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凌溯没料到这一点,抬手用力揉乱了头发:“……啊!”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对话发展,似乎除了“嘿嘿生气了吧”之外,没有任何一种通向其他结局的可能性。
凌溯的头又有点开始疼。
在某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了要不要往地上扔点垃圾,让严博士来打个岔的疯狂计划……
下一秒,原本还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的庄迭没能绷住,忽然笑了出来。
凌溯有点诧异:“小卷毛?”
“没关系,我改主意了。”
庄迭也被自己呛得有点咳嗽,他抿起嘴角,飞快捉住凌溯的手,不知道多少次解救下了队长的头发:“队长,所有你认为有必要的事,都可以直接去做。”
凌溯怔了下,抬起视线看着他。
“队长,看着我……我在很认真地和你说这件事。”
庄迭说道:“我刚刚想通了,我们陷入了固有的思维定式,其实问题不只有一种解决办法……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你需要考虑很多事,还有很多东西限制着你,这些已经让你很累了。”
“和严博士、严会长不一样,你并不是主观想要让一切变成这样的……”
庄迭专注地看着凌溯:“我不希望我们的约定再让你更辛苦,这件事比其他的所有事都重要。”
凌溯的肩背无意识的绷紧。
他突兀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像是在这句话里短暂地凝固了几秒钟。
“小庄老师。”
凌溯的嗓音有点哑,他抬手拢住庄迭的后脑:“你不能为了向我展示你知道怎么哄小朋友哭,就直接拿我示范。”
庄迭的计划露了点馅,却一点都不心虚,把刚被科普的内容搬出来学以致用:“眼泪会带走压力,还能止痛……”
“你也能。”凌溯轻声说道。
这次轮到庄迭微怔。他睁大了眼睛,被凌溯轻轻揉着自己的头发,耳廓毫无预兆地泛起热意。
凌溯笑了笑,他也模仿着庄迭的操作,给小卷毛做了个蜻蜓点水的人工呼吸——他轻轻亲了一下庄迭的额头,把人团成一团抱进怀里:“这样就行了。”
庄迭却摇了摇头:“这样不对。”
凌溯轻轻扬了下眉,低头想要询问清楚。却还不及回神,就被小卷毛凑上来,热腾腾地在他的嘴唇上迅速一碰。
……凌溯觉得自己可能是凝固或者石化了。
他的眼前毫无预兆地被白光吞没——通常情况下,这种程度的情绪波动一定会触及那道警戒线。可这一刻他的意识世界已经纯粹停转,不要说什么破警戒线,就连当初接受的那些“训练”和“治疗”也都一瞬间像是被那种白亮的光芒蒸发干净。
他绝不是没想过这么做。
只不过他实在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未来,所以即使满怀着不敢承认的私心,擅自把小卷毛又一次拉进命运的轨迹里,也依然鼓不起足够的勇气。
就像他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哭鼻子的小朋友,甚至不敢坦白地对小庄老师大声说“我喜欢你”一样。
“队长。”庄迭的声音也和平时不太一样,他在凌溯怀里怔了几秒钟,低声问,“我是不是……亲了你一下?”
首先排除掉一个错误答案,这当然不可能是人工呼吸。
凌溯在意识里回答了一百个“对对对对对”,但他没找到自己的嘴,所以也只是一动不动地抱着怀里的小卷毛。
“原来是这种感觉……”庄迭又停顿了一会儿,小声嘟囔了一句。
凌溯听见了笔记本打开和翻页的声音。
他实在忍不住地想要凑上去看一看庄迭会写些什么,这种念头支持着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撑坐起来:“小卷毛——”
庄迭在队长的怀里滴溜溜团团转,试图拿手盖住自己写的字迹。
正当他打算跳下床,找个墙角把“第一次按照队长的指导做了人工呼吸”的经历和体验快点写完的时候,却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脑袋顶上的小卷毛突然支棱起来。
庄迭瞬间收起了笔记本,单手按住凌溯的手臂,敏锐地抬起视线。
凌溯的反应比他更快,已经揽住庄迭,把他利落地藏进了床底。
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凌溯扶着床沿站稳,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但经过了刚才的休息和小卷毛的专用“人工呼吸”,他的状态和之前无疑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脚步声穿过走廊,短暂的十几秒钟里,凌溯迅速将这间休息室恢复成了原状。
他的动作有种奇异的稳定利落,即使门外的脚步声正越来越近,凌溯似乎也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他有条不紊地收好面上的一切东西,把手推车塞进墙角的淡蓝色医用屏风后,顺手将床单也拉扯平整。
钥匙声在门外哗啦一响,锁芯徐徐转动。
凌溯刚好抹平了床单的最后一角。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严会长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份记录,一边比对一边抬头看了看门牌号。
房间内空空如也,不像是有任何人曾经来过。
上一篇:非人类对象就等着我死了
下一篇:饥荒年代[末世]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