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他轻握的手指更是挥之不去,不论滴落的是酒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不可自抑的蜷缩弧度,和某一晚的失控画面重合,纤毫毕现。
药物气息在鼻端,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位审视者擅长将漂亮皮囊浪费,与昳丽柔和差之千里的阴郁蛰伏着,冷静的目光将他切割,那淡色双唇咬字张合,询问语句却不容置疑。
“什么都可以吗。”
星临眨了一下眼。
他内里有什么东西开始无声燃烧,飞扬的炽焰噬舔,开始由内而外地玷污原本剔透的无情人。
那一夜,云灼说这句话时,他的动作路径是什么样的?
小机器人的自我探索被黑洞吸走,请登陆快乐星球,寻找一只角落中的熬夜青蛙,它手里抓着几行实践细节报告。
紊乱中,他却忽然听见房间外的脚步声。
脚步声太熟悉,刻入脑海的轻重缓急。
星临倏地睁开眼,从白衣褶皱中露出半张脸,去望房门方向。
那人一步一步在靠近,如同踩踏着他此刻高度激活的神经末梢。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云灼回来时看见卧房门是虚掩的,一条狭窄逼仄的缝隙里,床榻上单薄的人形片段。
他知道,人在房里,却忘记将房门关好,是人之常情的粗心大意。可星临绝对不会这样做。
他心觉怪异,推开房门的动作也带着试探的轻缓,踏进去的时候看见星临倚在床头,蜷着双腿,像是刚刚被他进门的声音吵醒,漫不经心地半张眼看他一眼,又困倦地阖上,口吻带着点疑惑:“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庄主接任这么快的吗?”
“我忘记带贺礼。”云灼从桌上拿起一本文书。
星临像是倦恹极了,始终不肯再睁开眼,“真是少见,你也会忘记带什么东西。”
“你会忘记关门,也很少见。”云灼看着星临。
又来了,那种冷静到近乎审视的目光。
星临闭着眼都如芒在背,他刚刚探头看清来人与整理衣物的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将一切恢复妥当,房门虚掩只是微小差错,最关键的是他还精神的数据程序,让他不得不蜷缩双腿来遮掩。
星临动作轻微地,想要将手指在衣摆上蹭干,高频的反复,带着点焦虑意味。如同扼喉濒死之人装作一切安好,如履薄冰般的若无其事。
“他们还在等我。”云灼装好文书。
星临:“路上小心。”
云灼看一眼星临陷入被褥的手,苍白手背上一小圈淡红齿痕,指节处泛着粉,藏匿着的活色生香。
“好。”云灼收回目光,说道。
他转身离开时,是仿若毫无所觉的干脆利落,也记得将门掩好。
星临到门边,在门缝中看那白色背影消失在远处拐角时,才舒出一口气,关好房门走离几步。
却不愿再回到床榻,那件白衣已经一塌糊涂,刚刚被他飞快地卷成一团丢入榻下。
他站在床榻边一阵失神,举起右手迎着光线端详。想着自己从前一向轻视人类的感性,云灼一件白衣,就能将他的不屑摧毁成满地废墟。
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情爱钢索上一场自视甚高的欺诈,想要用爱与快乐困索云灼,交锋之后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已经作茧自缚进入牢笼。
五指张开时逆光,指间同样不堪入目,黏连又断的一丝亮光稍纵即逝,像是对他发出的一声短促嘲笑。
他思索得那样认真,想要一切的失控与偶然都贴合逻辑,想要一切不知所起的沉溺都有迹可循。
以至于一只手覆上他的手掌时,他才猛然惊醒。
白皙修长的手指,缓慢侵入他的指间,和他来了个黏腻的十指相扣。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迟钝得都不像你了。”
星临听见云灼的声音,背后咫尺,他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
“也忘记与你说,贺礼带不带都无关紧要,风雪太大,仪式其实已经推迟到明日了。”
有人从背后扣住他的肩胛骨,垂首在他的耳侧。
“要我帮你吗?”
卑鄙人类,故技重施。
星临扭过头对云灼怒目而视。
他仰头的样子真像只炸毛的猫,愤怒是虚张声势,为的是遮掩脊骨瞬间炸起的一连串惊惧。
他们之间距离好近,云灼能看见星临睁大的眼睛里,深处是幽蓝色虚空在烧。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酗饮
屋外风雪扑朔,碎片般的阴影在两人相扣的手上流动。
星临的悸动与渴望具象成了指间的水光,被捉了个现行,他僵硬着躯体,盯着去而复返的不速之客。
星临:“你骗我。”
他仍自镇定,做贼心虚半点没有,如果在尾音落下之后能忍住那一下吞咽会更好。
云灼目光滑过星临微红的鼻尖,这人的模样像是刚刚受尽了委屈。
“我换下的那件衣袍呢?”云灼问道。
……………………
……………………
……………………
云灼明显感觉怀中人脱了力,垂眼望去时,安静而狼狈的一张脸,予取予求时被欺负太狠,浩荡热雨中大病一场。四肢无力地垂落。
他真的很像在他怀中死去。
他想捋一捋星临凌乱的发,腾不出手,所以他只俯首,吻了吻他爱哭的奇迹。
作者有话说:
这次略了还会在这章下出现评论吗(つд?)
第94章 如约
星临重启成功时,已经是天亮时分。
视觉恢复时,他看见窗外风雪已停,高塔之上望去,一座城池银装素裹而未醒,前所未有的宁静平和。
听觉恢复,身后一道呼吸陪伴他,轻浅而绵长。
触感恢复,昨晚本该残留的黏腻感已经完全不在,衣物也是干爽的,就连发间都隐隐散发皂香。有双臂从背后环绕,他陷在一个怀抱中,在天亮之际重启,让他有一种错觉,像是真的与身后人一夜好眠。
星临感觉这本该是个传说中的温情时刻,奈何这个怀抱烫得匪夷所思。
异常的高热,无法忽视。
他想转过身去看,但云灼抱他很紧,以至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且只转过头去——
云灼的脸也靠得好近,云雾轻笼的质感,可惜侧颊一层病态的红晕,星临轻敛呼吸,此刻的云灼闻起来好像沸水浇过的雪面。
乱七八糟的一夜过去,被过度索取的机器人浑身清爽,能量充沛,人类却像是遭了报应,发着高烧,发丝凌乱,惯常浅眠现在却睡得昏沉。星临的目光在云灼的眼睫上浮动,飞速将生理指标读取,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先为眼前人做健康报告分析,一行行异常数据飘红,他每读一行,心便向下沉一分。
读完后,他倏地开口:“云灼,醒醒。”
云灼只是在睡梦皱了下眉,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些,异常的高热已经将他完全困缚在沉睡中。
星临又叫了好几声,毫无作用。他便费了大力气在怀抱中转了个身,伸手把云灼的脑袋抱进怀里,他宛如一只花栗鼠,用脸颊蹭蹭他幸运捡到的松果,又亲亲发顶。
就这样等上片刻,一道沙哑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闷闷的,“……喘不过气了。”
星临腰间手臂一松,低头一看,云灼眼睛已经睁开。
星临见云灼成功醒来,他利落地翻身下榻,一本正经地整整里衣,脖颈手腕光洁一片,修复如初,他又崭新得不留痕迹。
他伸手拿过一侧架上的外袍,边穿边问,事后无情的做派逼真,“告诉我,你昨日下午回来之前,都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云灼在窒息中醒来,头脑迷蒙且心情很差。
星临看着云灼陷在床褥里,虽然那张脸明明是憋红病红的,还带着几分恼怒,但他偏偏生出一种蹂躏过美貌人类后的怜惜感。
他衣装整齐地弯腰下来,用手背碰触云灼热烫的侧脸,“可怜见的,你少年时候生起病来也是这么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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