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百忙之中捏捏扶木,“没关系,回去可以让公子给你换个更贵的。”安慰完他又好奇地感叹,“木匠的圆锯也切不了这么整齐吧,厉害。”
“……”
扶木晃来晃去,表情难以言喻,就算是半个木头人,断了一只脚这种事,也是至少需要那么一句正儿八经的安慰的。
挪步翻跳之间,眼见那扇窗距两人不过十步之遥,那携着风的攻势却愈发猛烈起来。
察觉到后背一道尖啸破风,星临摁着扶木的脑袋和他一同躬身——片刻后,却无事发生,也没有声音凌空而过。
那阵风如同被截断在半路,尖啸声戛然而止。
第45章 跌落
星临直起腰继续向窗靠近,“谢了公子。”
云灼在星临与扶木背后,扇刃竖在面前,挡住那朝着二人后背攻去的凌然一击——与那扇刃对峙的,是一根细线,淬着乌铁色的锋利寒光,与这满室的焦黑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在暗处角落凝着无限杀机。
怎么会有人忘记,这里是鹿渊书院,在这里惨死的,是一群摒除仇恨致力于工艺进展的天才之辈,世间巅峰工艺纵使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恐怕还在此处留有残魂,出现杀伤力巨大的机关,实在没什么可惊异的。
云灼有烈虹傍身,星临带着扶木以其极快的速度闪避其中,三人都在尽快向唯一的出口掠去,以求逃脱这险象环生之地。
那樵夫也立刻动了起来,可选择的方向竟与云灼三人完全相反。
星临一只脚踏上窗框,视线落在远处的樵夫身上,不禁心生疑惑:这人分明体内没有任何辐射元素,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却躲过了这满屋攻势猛烈的杀人细线,并且……跑到了墙边书架旁?
只见那樵夫在那焦黑墙壁上来回摸索,有细线凌空而来,他像是有所预料一般,早早便含胸缩肩,轻易躲过,随即他摸索墙壁的手突然顿住,转而轻叩那处墙壁,点叩,微顿,轻滑,再点叩,像是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一阵金石撞击声接连响起,紧接着是齿轮咬合的疙疙瘩瘩声。
星临心一沉,又是偃术机关!
巧扩搭扣声来自地下,被一层石面隔阂之后变得模糊而渺远,但星临却分辨出这机关运转的声音与那明鬼宴上的舞台机关声非常相似。
扶木半只脚刚刚踩上窗框,还没落实。
就在这时,屋内地面顷刻间大片陷落,星临感到自己失重的速度远超常理,这偃术机关运转之快速异常罕见,转瞬间如同天翻地覆,他脚下的石板决然断裂,他失去支撑,倏地向下坠去。
下坠时的失重感会无限激发人类的恐惧,类人的设计让星临此刻也不是那么好受。
眩晕在侵袭他的大脑。
无数景象在眼前飞速滑过,根本来不及看清具体的样子,只堪堪够在视网膜上留下一大片阴翳,那阴翳是被拖拽过的,留有一大片模糊的尾巴。
从模糊尾巴的青灰颜色中,星临猜测那大概是山石的色泽。
正眩晕着,下坠速度陡地变缓,视野变得清晰起来——那确实是大片的山石,他们像是坠进了一座山的腹地,或是一处足够深邃的地底洞穴中——还没落地。
星临的视野不仅是变得清晰,更逐渐明亮起来,清透的淡黄色光线照亮他的周身。
与此同时,他发觉有源源不断的能量在注入他的机体——他处在充电状态!
他费力转动脑袋,向自己身下看去,这才得知自己下坠速度陡然变缓的原因。
上百道曲折蜿蜒的电光互相交织纠缠,编就一张轻盈灿烂的网,托在他的身下。
云灼在他远处下坠,立在另一张网上与星临同速下落,衣袂在空中烈烈翻飞,电光映照间不像是在下坠,更像是在下凡。
那姿态让星临躺在网中一阵电力充沛地无语。
眩晕感逐渐退却,他有精力在空中扫视了一圈,发现真正在自由落体的人好像只有扶木。
那电光交纵的网,并没有一直出现在扶木身下,而只是在他即将落地时,短短出现了一瞬,为扶木的落地略作缓冲而已。
星临估计那是云灼在有意控制。
垫在扶木身下的那张电网,光芒格外黯淡,并且持续时间很短,即使这样,扶木还是在接触的时候,浑身颤栗地晕了过去。
他们最终落在一处平整的宽阔高台上。
星临安稳落地,双脚站立,电力充沛。
扶木半死不活地摔在地上,昏迷中还满头大汗地皱着眉头。
“无大碍,但会昏迷上一段时间,”云灼蹲身仔细察看扶木的状态,又看了一眼扶木空荡荡的右脚腕际,“醒来后也会行动不便。”
星临环顾四周,那樵夫早已不知所踪,高台之下石屋林立,高度不一,有供于休憩的低矮小院,也有六层之高的塔楼,精细浮雕刻于墙面,也有是明显未完成的粗糙斧凿痕迹遗留在地。
星临盯着最远处的塔楼,“这里是?”
云灼:“真正的鹿渊书院。”
星临:“地上的那些,只是个障眼法?”
“既然要创立这样一个书院,饱受世人争议,也要工艺保密,”云灼道,“这些该是一开始便在考虑范畴中,有防御机关才合乎情理。”
星临点点头,心道如果鹿渊书院不用机关进行防御,那或许真是有些浪费自身特点。
“我们要四处探查一番吗?或许会找到残本的线索,但乱走也可能触发别的机关。”星临道。
云灼抱起臂,低头思索,“你刚才看到那樵夫开启机关了吗?”
星临:“看到了,他在墙上摸到的。看来他对书院的机关熟悉得很,脱身得那么轻易。”
云灼摇头,“之前那次。”
星临眯眼,“细线?”
“对。”云灼道,“那细线机关恐怕不是他开启的。”
星临心觉不对,将自己的记忆快速回溯,却发现云灼说的是真的,在细线机关那一声轻微扣动之前,那樵夫就安安稳稳呆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尽入他的眼中——他没有任何扣动机关的可能——双手无力瘫在地面,力气不足以他做什么具有技巧性的动作。况且就算他做了,再隐蔽他也会察觉。
“那机关也不是自动触发。”星临道,“我们已经在那屋子里有一段时间了,如果是自动触发,这么长的反应时间没有意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云灼眸色晦暗不明。
有别的人开启了机关。来者不善。星临心道。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挺差劲,也挺新奇,因为一般情况下,他才是在暗的那个人才对。
星临将扶木从地上拉起,将这断了脚的昏迷木头人背到自己背上,“会是那樵夫的同伙吗?镇上的人?看来他对书院的机关熟悉得很,脱身脱得这么轻易。”
云灼道:“恐怕鹿渊镇的人对这里的机关都会很熟悉。”
“公子也看到牌匾上的字迹了?”星临道,“那草屋里的书生还真是有故事。”
“他与这鹿渊书院关系匪浅,”云灼望向地底一片蒙尘的建筑,“我们进去看看。”
天光钻进曲折的山石缝隙,孱弱地到达地底,灰白色的光束中,有尘埃颗粒在空中漂浮。
布满尘埃的灰冷台阶,云灼与星临一步步踩下去。
云灼自今早醒来时,心情便极为糟烂。
昨晚被星临搅乱的心绪尚未平复,鹿渊镇的真实面目便急急地在他面前铺开,意料之中的丑恶,他要克制着才能不杀死屠夫队伍中的一员,以暴制暴的恶念还一息尚存,下一刻便掉入这深深地底——形势显然要比他们想象的糟糕太多,他还在克制自己不夺取他人性命,殊不知,原来自己的性命随时随地都可能被黄雀啄食。
事态隐隐有一丝失控的兆头,云灼为此越发心烦意乱。
高台是个建筑制高点,石阶绕着高台螺旋而下,环绕着通向漂浮着静谧尘埃的低处,俯瞰着拾级而下,像是在一步步走进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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