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恒手一下压,长刺带着穿地之势直射下来。
云灼挡回一波攻击,回头看了星临一眼,“你也走。”
“不。”星临根本不听他的,“我跟你一起走。”
危恒怒气冲冲,“想得挺好,这里是你们想走就走的吗?”
“那不然呢?”星临左躲右闪,“不让我杀你,我跑还不行吗?”
说着,他脚下方向一拐,趁云灼顶住那尖刺攻击之时,风一样刮出去。
却不是冲向大门。
他冲回到宴席之间,最前排的一处桌案后面。
那里,危正卿昏迷不清地趴在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脸埋进自己坐过的蒲团里,后颈处一根不起眼的银针。
星临一只手臂穿过危正卿的腋下,另一只捞起他的腿弯,一发力——将一个比他身形大上三圈的彪形大汉打横抱起。
云灼目光追了过去,见一红衣舞女横抱一魁梧大汉向着门口狂奔而来。
看到这一幕,再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禁叹为观止,现在能安全逃出去就已经是万幸了,星临竟然还不忘这次情报委托的目标人物。
这一幕太匪夷所思,云灼原本沉郁的心绪被一下搅乱。
侍卫围绕而来,能躲闪的空间飞速被压缩。云灼一把折扇在手中翻飞不停,金石撞击声不绝于耳,忽而背后抵上一阵暖意。
他无暇分神向后望,只听见星临的声音在背后,听着很清越,“好烦,越来越多了。”
两人且战且退,退进院落中,却被危恒疾风骤雨般的一阵暴刺,逼得始终接近不了庭院大门。
扶木该是成功逃脱了,院中一个木傀儡都不剩,又涌进来一大波侍卫。
局势急转直下。
一根遗漏的长刺擦着云灼的耳际而过,刺入背后的石墙,嵌入一半。
至此,星临仍抱着危正卿不撒手,不过那硕大人形并没有给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妨碍,闪避轻灵一如往常。
云灼震开危恒的一次凛冽刀锋,危恒落在不远处,像是怀有经年发酵的恨意,驱使着他不断追问,“我倒是日沉阁无人扶持,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在寻沧旧都占有一席之地。现在我明白了,要是那日沉阁主的银面具下,是这么一张脸,那就有情可原了。”
“云归谷想要背地里扶起一个杀手组织,有何困难?”危恒又道,“我该叫你什么?云三公子?日沉阁主?您不是向来养在深闺无人识吗?怎么现在云归谷避世不出,反倒舍得将三公子放出来入世了?”
危恒话说得贱且夹杂火气,端的是尖锐的敌意与嘲弄。
云灼脚下轻移,躲开一根自地底钻出的突刺,“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希望危城主明白,我云归谷行医皆出自本心,不救你也是天经地义。”
“毕竟你是个要兄长为你舍命的废物,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云灼道。
这是一场互相激怒的较量。
此言一出,像是狠触危恒的逆鳞,霎时间陈年旧事倒灌进入他的脑袋中,那些悲痛发酵成的恨意翻天覆地,汹涌而来,他刀风愈发狠烈,可也方寸大乱,让人有机可乘。
危恒恨声道:“要不是云归谷高高挂起,兄长他又怎会死!烈虹最为肆虐之时,多少病人到你云归谷前求医,你们却为保全自身,开启封谷迷阵,将无数求医者拒之门外!悬壶济世?云归谷不羞愧吗?!当年求医者的白骨仍遍及山谷,今时今日,谁给你的脸踏进我残沙!”
云灼没再接话,手上攻势却愈发凛冽。
危恒恨声越厉,他的刀光与尖刺越是漏洞百出。
看准了时机,几乎是同一时间,云灼与星临跃上了墙头——这是最成功也是最危险的一刻,逃脱之路如此之近,可是两人位于制高点,完全暴露在所有敌人的视野中,转瞬间就会被了结性命。
只是短短一瞬,刀剑目不暇接,避之不开,云灼指尖电光疯狂攒动,击落数不清直冲要害而来的攻击。
远处隐隐有一道破风声急速接近,他只能应击。顾得上那道破风声,便顾不上双手被占而只能躲闪的星临。
他打算硬捱上一记,再说,受点伤也很快能好。
比破风声先抵达的,竟是身后一道重物落地声。
紧接着,一阵头重脚轻感,猝不及防地侵袭了云灼,他眼前天地倏地旋转半周。
“白刃在前,不顾流矢。公子还是小心些。”
星临的动作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他毫无声息地突然出手,让人完全无法防备。
云灼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星临已经打横抱着他在墙头旋了半圈,正正好躲开那破风而来的暗处流矢。
“……”云灼此刻心中的诡异感无法言喻。
躲过流矢,星临像是早已寻觅好墙外的落脚之地,在嶙峋狭窄的砖瓦之上,挪腾了十步开外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云灼的错觉,此刻星临的速度像是更快了,如同预判了所有剑矢轨迹,杀意犹如倾盆大雨般淋头浇下,偏偏淋不中他。
他一连串的动作熟练流畅又快速,抱着云灼自墙头一跃而下。
云灼抬眼,看着星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日头很烈,几近灼眼,将星临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他红纱缀连的胸襟上,有几痕未干的酒迹,被阳光一晒一蒸,一丝丝的醺,飘过来,萦绕在云灼的鼻尖。
云灼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自墙头跃下至落地,不过眨眼之间,却被云灼的臆想无限拉长,回忆碎片中的大片血色侵占了他的视野,那种寂静的、带着腐烂气息的风在他耳畔低语。他不合时宜地沉浸其中。
“云公子?”
画面潮水般褪去,风是正午干燥的风。
落地时,云灼看见了地上一个脸朝下趴着的危正卿,明白了方才那重物落地声是从何而来。
[充电中……]
星临的双手陷在云灼的衣料褶皱中,脑内系统提示声让他感到格外安全,他低头看着云灼,轻风吹拂中,云灼整个人显得很安静,“我这样,你生气了吗?”
“没有,手可以放开了。”
云灼悬在空中,这本该会冒犯到他的动作,惯常的愤怒却暗自平息。
星临不是很想将他放下,刚才的舞步模拟与攻击闪避都耗费了不少能量,现在直连移动电源快乐又安全,可惜背后追兵声已现,这次的任务目标也还在地上,只能暂时将充电的事搁置。
云灼落地,危正卿再次成为星临的负重。
脚步声与兵戈撞击声接踵而至,两人脚下生风,从被搅得一团混乱的明鬼宴险险脱逃。
看得出来残沙兵卒平日里训练有素,两人横穿喧闹的集市,追兵像是鱼尾一般,一个腾跃激起无法止息的、鸡飞狗跳的层层声浪,他们后又躲入曲折暗巷,侍卫四散开来,步步丈量每处苔藓缝隙。
追兵狗皮膏药一般,甩脱不开,星临紧跟着云灼,背着一个身形大他三圈的壮汉上跳下窜。
直至入夜,最后一个体力充沛的兵卒也精疲力竭,两人身后终于不再缀着索命的脚步声,也已经到了残沙城边缘的人迹罕至处。
说是人迹罕至,其实还有几处民居。
只不过每一家的黄土墙面都有不窄的皲裂痕迹,里面蜘蛛恣意结网,看上去已经废弃已久。
民居前,一棵老树的枝叶都比这里的人气有生机得多,树枝也粗壮,树枝上系着两条粗麻绳,垂坠下来,尽头是一块两头开了洞的粗粝木板,已经被磨得发亮,这是一个农人自制的简易秋千,看样子是给自家小孩玩的。
现在农人与孩童都早已搬离,夜风不请自来,在木秋千上自推自动。
云灼倚上树干,连带着秋千在风中颤动几下。
奔逃半日,他倚着树干,胸膛深深起伏,闭目平缓气息。
星临倒是没有疲惫的感觉,他将危正卿放置在一旁草地上。
这富商仰躺着,如果忽略之前脸着地时,造成的鼻骨断裂,他也可以勉强算是一幅安详入睡的模样。
星临看着那道蔓延至下巴的鼻血,无声地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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