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地激怒了威廉。威廉没有立刻开口,防止自己愤怒之下说出不恰当的言论。
这时终于有第四人说话了,那是一名贵族,一脸防备地问威廉:“上校,我必须谨慎地问您一句,您崇拜卢梭那个暴徒吗?”
格蕾丝看到艾伦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
“不,我不崇拜卢梭,但是我尊重他敢于革新的勇气。”威廉答道。
又有一名贵族军官张开口,一副大惊小怪的语气:“您竟然为那个暴虐无耻的伪君子说话!”
格蕾丝感觉艾伦也要被他们激怒了。
阿伦德尔伯爵笑起来,“对,伪君子,我险些忘记这一点。卢梭对父母之教育夸夸其谈,自己却抛弃了五个孩子,把他们丢进环境恶劣的孤儿院,好让自己过上没有束缚的生活。这就是所谓启蒙先哲的‘自由论’,先生们,抛弃自己的孩子,这就是自由,多么可笑的字眼。”
“斯顿上校,您尊重革新,又要走老路,您真是一如既往的矛盾;斯顿上尉,您到底是在支持您的兄长,想拾回旧的美德,还是想实践卢梭的想法,要颠覆一切呢?还有,您拒绝权术,可您能否认吗,难道您在战场上的时候没有用到权术吗?”
格蕾丝不知道为什么阿伦德尔伯爵在这件事上表现得这样强势,但他必须得立刻阻止他。
他干脆站了起来,“伯爵大人,您扯得太远了,我们在说全国会议的事——”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陛下身边的贴身侍卫通报说陛下过来找纳科伦小姐了。
格蕾丝借着陛下的威风,果断宣布这次会议结束,然后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去。
他不想让陛下进到这间会议室里来,起码现在不行。
如果陛下这会儿出现了,人们一定会问他的观点,而陛下对这些事还一无所知。
他当然也希望陛下能同意开全国会议,但不能是像艾伦第一天来夏宫时的那种情景。
他希望是克里斯自己愿意。
第112章 巨人
格蕾丝提着裙子快步走了出去,在门外迎到陛下。
国王一见到他就笑了,问道:“这次会议时间怎么这么长?难道我的格蕾丝也被那些扰人心神的东西迷住了吗?”
格蕾丝忙要解释,只见陛下又凑近了,在他耳边小声问:“憋坏了吧?”
这个问题让格蕾丝顿时觉得小腹涨得难忍,十分害臊地快步朝楼上走去。
会议室连接着一间藏衣室,理论上来讲,并未限定性别,男人和女人可以一起使用。但格蕾丝已经懂得理论与实际操作之间的差别,即使有挂毯相隔,他也绝对不会和其他男人一起在同一间屋子里尿尿的。
一般情况下,他们的会议基本维持在三个小时以内,还在格蕾丝的忍受限度以内。但今天的会确实过长了,格蕾丝跑到楼上,坐在国王专属的嵌椅上尿出来时直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格蕾丝觉得夏宫哪里都比首都的宫殿好,尤其是这只嵌在椅子里的马桶,抽水功能从来没有失效过,好用极了。他尿完以后站起身,撩起前面的裙摆抱在怀里,从嵌椅旁边的柜子里拿了方干净手绢擦了擦那个地方。
这时他听到外间的门那边有动静,忙把手绢扔掉,把裙摆整理好,从放嵌椅的隔间走了出去。
是陛下进来了。实际上也不可能有别人,这里是国王专用的隐蔽场所。
陛下抱住格蕾丝,像猫表示亲昵时那样用自己的鼻尖和脸颊蹭着格蕾丝的脸,还摸他的屁股,“你是不是故意尿这么快?什么时候才肯让我看?……”他的嘴唇亲上格蕾丝的耳朵,说:“你的耳朵变热了,你又害羞了,一说这个你就害羞。”
格蕾丝从他怀里挣出来,抱住他的两条胳膊不让他再乱摸。他脸上还红扑扑的,但神色严肃,“克里斯,我想和你说一些事。”
国王脸上有些轻佻和愉悦的笑容散去了,像是无奈似的,用叹气的口吻说:“好吧。”
因为已经到了他们一起散步的时间,国王很看重这个,所以格蕾丝一开始没有开口。等到了湖边,他们沿着湖岸走时,他才说起今天开会的内容。
说到一半,陛下打断了他,“所以,我们的先生们已经决定要开全国会议了,是吗?”
格蕾丝小心地打量陛下的神色,“你不希望吗,克里斯?”
陛下摇头,“我不赞同。”
这有些出乎格蕾丝的意料了,陛下很少对这些事表达出如此明确果断的态度。他不由问道:“为什么呢?是因为最初是由大主教和高等法院提出来的吗?”
陛下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说了一句更出乎他意料的话:“再和我多说一些,格蕾丝,他们每个人说了什么,用的什么语气、什么表情,都告诉我。
于是格蕾丝就把整个会议给国王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那场争执时,格蕾丝的情绪激动了起来,问陛下:“阿伦德尔伯爵为什么那么说?他是在编造有关卢梭的谎言吗?”
“不是,卢梭确实抛弃了他的私生子,他自己在《忏悔录》中承认过这一罪行,伏尔泰也曾利用他的这个污点对他进行猛烈攻击。阿伦德尔伯爵很聪明,倘若他攻击卢梭的思想与观点,斯顿上尉一定会与他激烈地辩论一番,输赢不好预测,而且吃力;可如果他攻击卢梭的私生活,上尉将毫无办法。”
格蕾丝的表情像只被打断了进食的兔子,张得圆圆的眼睛和圆圆的嘴。
陛下被他逗笑了,“很惊讶吗?原来国王也会阅读,你是在想这个吗?”
格蕾丝忙合上嘴,好奇地问:“你真的读过卢梭的书吗?你还读过他别的书吗?他们说他狂热暴虐,是真的吗?”他早就好奇这件事了,但是不好意思问威廉或者艾伦,因为他们常把伏尔泰、柏拉图、孟德斯鸠还有卢梭这些人的名字挂在嘴边,他们对这些名人如此熟悉,就显得他那么无知。
“卢梭把上流社会描述成长满虱子的假发和在厕所里交换性病的场所,这对我而言简直是最恶心的诽谤;可当你环视周围时,你又不能否认他说得不对。这个例子就能说明一切,他的所有言论都恶心得让人愤怒、危险得让人战栗,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伏尔泰虽然对贵族友爱一些,攻击起卢梭来也堪称尖酸刻薄,可对我来说,这个人也是一样的讨厌,只除了他热爱戏剧这一点——哦对了,还可以加上他攻击教会的那些文章,这个人很擅长巧妙的讽刺,能让人发笑。”
格蕾丝看向陛下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崇拜来形容了。
陛下又笑了,摸了下他的脸,“看来我的格蕾丝果然被那些东西迷住了。当台上表演我写的戏剧时,我总希望能看到你冲我露出这种表情,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克里斯……”格蕾丝不由轻轻地喊了他一声,“你这么聪明,懂的还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去和我们一起开会呢?”
“因为没有意义。”陛下从他身边走开,走进了湖里。水漫过他的脚面,浸湿了他的鞋子。
“格蕾丝,你现在是十九岁。当我在你这个年纪、甚至更年轻一些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对那些东西极度着迷。那时候我可能比卢梭还要狂热,因为我是未来的国王、是被王后和摄政王压制着的王储,我比今天与你开会的那些先生中的任何一个都渴望改变。”
“可我很快就发现,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可以使用阴谋,也可以发动政变。每一个想杀死我的人最终都被我杀死了:摄政王死在王后的卧室里,我的母亲死在被软禁的城堡里,我的弟弟染上了天花。我让自己成为了真正的国王,可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变。这个国家依旧不可避免地在一天天地走向毁灭,就像巨大的车轮从山顶滚下来,所有试图挡在它前面的人都显得那么可怜与可笑,注定将被它撵成灰尘。”
“克里斯!”格蕾丝大喊了一声,从背后抱住了陛下,声音变得哽咽,“为什么我听你说这些感到这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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