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所有人说:“既然阿伦德尔伯爵的健康如此令人担忧,那就请伯爵大人回家休养吧,我们所有人都会记得并且万分感激伯爵大人为改革做出的贡献。”
阿伦德尔伯爵站起来了,离开自己的座位,向陛下和所有人行了一个道别的礼,优雅地转身离去。
格蕾丝也站了起来,仍有些不解气地对着阿伦德尔伯爵的背影说:“我个人也要特别感激伯爵大人!感谢您教会我的一切——”
伯爵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格蕾丝感到很惊奇,始终保持体面的伯爵竟被他的这句话激怒了。他事前确实痛快地设想过伯爵失去风度的样子,但他以为那会是因为失去权力而气急败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是因为受到背叛。
阿伦德尔伯爵从未这样直接地表现过愤怒,他问格蕾丝:“你从我这里学到的一切?在你心里只有那些阴谋和虚伪吗?你才学会多少,就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一切了?你才掌握了多少,就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你以为你脱下裙子、穿上裤子就能成为男人吗?我告诉你,格蕾丝,永远不可能,这一切从你出生时就已经注定了!”
“各位先生们,环顾周围吧,真是幸事,我们国家的命运竟然被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掌控了!国家成了玩具,由着天真的人大胆地试验新玩儿法!我真诚地希望未来不会让各位后悔,即使那意味着我将一直受到今日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了,格蕾丝坐了下来,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忙将它们藏到桌下。
“我应该治他的罪。”陛下说,“要我惩罚他吗,格蕾丝?管他什么民主,我签一份法令就能砍下他的头。”
格蕾丝抓紧自己裤腿上的布料,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认为自己将阿伦德尔伯爵驱逐出去并非出于私怨,因此不值得为他一个人而损坏他们好不容易获得的规则。
第119章 魅力
格蕾丝比之前更刻苦了。除却在文书室里阅读那些陈情书,他还会去机密档案室核对与国家财政相关的账册。他要利用自己在算数方面的优势弄明白那么巨大的赤字是如何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
但是所有这类档案都记录得繁琐而粗糙,正如艾伦.斯顿所抱怨的那样,几乎每个条目都显示出那些买官者在职权方面的重叠和空缺。而最令他恼火的是,他看到记录混乱的地方,想咨询本该为这些账目负责的财政大臣时,对方竟也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格蕾丝简直不知道这些大官每天都在干什么!
他只能靠自己了,而理清这些糟糕的账目也指望不上任何技巧,只能靠花费时间。他只好一再减少睡眠,甚至在陛下睡着后偷偷地溜出去工作。
格蕾丝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体虚弱,但在某个清晨,从档案室出来后,他晕倒在走廊上。
他是被艾伦.斯顿用嗅盐叫醒的。刺鼻的气味让他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房间的沙发椅上。艾伦拿着嗅瓶蹲在自己旁边,正忧虑地盯着他,但看到他醒来就立刻将这种忧虑从脸上收回去。
“侍卫看到你晕倒了,我正好在文书室,所以——”艾伦将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当作是已经解释清楚。他把嗅盐瓶收进兜里,问格蕾丝:“你这些天睡觉了吗?为了那些账本不要命了?”
格蕾丝被嗅盐的味道冲得头疼,捂着额角坐起来,“你不是也不睡觉吗?”
他期待能从艾伦脸上看到那种嗤笑的表情。要是以前,他准会这样,用鼻腔发出恼人的轻笑,嘲笑地问他:“你能和我比吗?”也许他还会握住自己的手腕摇晃两下,说:“我的手腕有多粗,你的才有多粗?”
但是艾伦.斯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他:“想喝点儿巧克力吗?”
格蕾丝看到旁边的矮桌上有一只巧克力壶,感觉自己确实需要补充些能量,便请他给自己倒了一杯。
艾伦.斯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到旁边的单人椅上慢慢地喝起来。
格蕾丝几口就把杯子里的巧克力喝光了,然后对艾伦.斯顿说:“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们是在做儿童的游戏。”
艾伦.斯顿抬起头看着他,舔了一下嘴唇。但其实他的唇上没有沾上巧克力。
“阿伦德尔已经不在夏宫了。”他对格蕾丝说。
“可是他说的很多东西我都没法忽视。他的很多话听起来就像是预言,很让人害怕。”
艾伦.斯顿皱起眉,“你怎么会有这种责任心呢?难道也是被威廉传染的?你本该只是个……”
格蕾丝如今很怵头从他嘴里听到威廉的名字,故意用不在乎的语气说:“女人吗,还是女仆?你是不是想说这两个词?放心吧,我现在没有那么容易为这个生气了。”
“你本该只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艾伦.斯顿说。
格蕾丝愣了一下,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可惜艾伦没有笑,又让他忧愁地叹了口气,“艾伦,我很早就想问你了,你上战场之前会担心打败仗吗?”
“我尽量不去考虑这件事。”
“可是你不会害怕吗?设想一些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我总假设失败的结局,我现在就不会坐在你对面了。”
“……什么意思?”
艾伦.斯顿把自己的杯子放下,又倾身把格蕾丝手里的空杯子拿走,放到桌上。但他做完这些后也没有坐回去,依旧朝格蕾丝倾着身子,问他:“你是真的不明白吗?”
格蕾丝本来是真的糊涂,但被这样一问似乎就明白了,并且往后缩了缩身子。因为艾伦.斯顿这会儿看起来像是又要吻他。
可艾伦.斯顿又好像是只是在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做了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如果总害怕失败,否定一切,那将一事无成。他们总是提法国把你吓着了,明明也有很多改革成功的例子。我们也可以像英国一样不流一滴血地实现进步。你该多设想一下成功,尤其是在已经获得很多成就的情况下。”
“我们已经获得了很多成就。”格蕾丝说。
“当然,我们已经在撼动阻碍国家进步的最大的那块石头了。我们不允许教会再靠做弥撒去而向人民索取钱财,许多不合规格的修道院也被改造成初等学校,我们还把那些不合法的地产没收回来……这其中有很多都是你的功劳,格蕾丝,是你在那些土地清册中找出修道院的不合法收入。你能做这么多,何必总担心那些不存在的忧患呢?这不符合你的性格。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应该是个乐天派。”
格蕾丝思索了一会儿,笑了,“在山庄的那天晚上,你许诺说会帮助我,我很感激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艾伦,我庆幸你一直在我身边。”
艾伦.斯顿也笑了,他终于笑了,问格蕾丝:“是吗?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躲我呢,坐得离我那么远?”他还说,“我刚才的那些话对我自己也有鼓励的作用。”
他这次没有让格蕾丝过于为难,只是伸出手,用拇指在格蕾丝的唇边抹了一下,含进自己嘴里。
格蕾丝知道他是把沾在自己嘴唇上的巧克力给吃了。于此同时,他再一次确定,艾伦.斯顿笑的时候两个嘴角确实是不一样高的,而这也的确让他看起来很有魅力。
第120章 最后一次
苏菲从前说了不吉利的话后,都会用指关节敲一敲木头,以防那些话给人带来厄运。格蕾丝想,反过来没准也是对的,说好话也能带来好运。
在艾伦.斯顿同他说过那些话后,他明显感到好事越来越多了。
各地寄来的陈情书充满了对陛下的赞美,不是“尊敬伟大至善至美的国王陛下”那种套话,而是真诚地赞美陛下的开明和民主,说他是百年来最伟大的智慧的王。
谁都可以给国王写信了,连最普通的平民都寄信给陛下,说自己所在的街道遭遇了大火,十几户人家倾家荡产,希望能得到国家的帮助。
如果是之前,这类求助通常是得不到回复的。就算有幸能遇到一个负责又心软的地方官员,救济款拨放下去也得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而更经常的情况是因“财政紧张”而被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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