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蕾丝不太想等了,但也没有催他。
有关阿伦德尔伯爵的那些事都是从雷蒙德先生这里打听来的,虽然那些听闻在当时并没有帮到他,但他一直对雷蒙德先生心怀感谢。
“您想说什么,我可能已经猜到了。您可以说出来,看我猜得对不对。”
雷蒙德先生的眼里涌现出极大的感激,他对格蕾丝说:“我爱您!”
格蕾丝礼貌地表示感谢。
雷蒙德先生的眼睛晦暗下去,又鼓了好半天勇气,终于请求道:“我可以在您这里获得一个吻吗?”
他是在问,格蕾丝能不能在他的脸上赐一个吻。他还不敢肖想让自己的嘴唇碰触上格蕾丝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即使是头发。
但他当然想不到连这个国家的国王都无法轻易碰触到格蕾丝的嘴唇。
格蕾丝侧过脸来。他现在都是自己束头发,脸颊两边永远有不听话的头发掉下来,他将这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让脸蛋完全露出来,对雷蒙德先生说:“您可以亲一下我的脸。”
雷蒙德先生感动得几乎要晕过去,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那张脸蛋上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第一次亲吻耶稣像时都没有这样虔诚。
“谢谢您。”雷蒙德双眼含泪地再次道谢。
格蕾丝同他做了最后的道别。
“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雷蒙德先生在他身后不舍地问道。
格蕾丝回头冲他笑笑,“也许吧。”
他本想直接去国王的房间,但是他在楼梯口碰到威尔逊先生,让他临时改变主意,先去了后院。
他一直很喜欢去后院,在午后短暂的自由时光里,提着空的牛奶桶去后院晒太阳。他不是真的小姑娘,又有爱尔兰人血统,不怕被晒黑,他喜欢阳光照在脸上时温暖的感觉。
但可惜厨房仆人白天里的清闲时间不多,他们总是天刚亮就要开始干活了,为接下来一天的伙食做准备,不仅要准备山庄主人的,还要准备所有仆人的。
有件事一直让格蕾丝感到迷惑:即使是最低等的男仆,也可以在喝完最后一口汤后立刻抬屁股走人,把脏盘子留在桌上;而女仆们,除了像布朗夫人那样的等级,就连最倨傲的夫人卧室女仆都知道把自己的脏盘子带走,然后洗干净,放回柜子里。
“自己的盘子自己洗”,格蕾丝认为这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那些男仆就是不懂。而更让格蕾丝奇怪的是,竟也从来没有人提醒他们,就好像这件事因为被人们习惯了,就因此变得合理。后来他发现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如果有人提出要改变,就一定会是了不得的大变化。
幸好他和苏菲不用洗盘子。苏菲是因为她擅长做甜点,这是她应得的待遇,而格蕾丝则是因为他被威廉当众挑明的身世。
吃完午饭,苏菲会利用这宝贵的休息时间去睡午觉,男仆们则偷偷去喝酒或者赌钱,而格蕾丝会去后院。
有时他会帮着后院的仆人收拾草料、喂羊和马,他喜欢做这些事,有时他会帮认识的女仆打黄油。
枫叶林田庄的女仆们都用上脚踏的打黄油桶了,据说里面有一个轴,能把向下踩的动作变成搅拌的动作,很省力,而他们这里还要靠人的两条胳膊。格蕾丝见过艾伦.斯顿画的那些大炮的机械图,大概猜到枫叶林田庄的黄油桶是用了什么原理。他曾想过帮后院女仆们做一个这样的桶,但是铁件不好做,连后院的铁匠都说凭他们的双手做不出那么精准的东西。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做黄油桶就显得不重要了。
现在还不到打黄油的时间,他到后院时,安娜正在给一只浅棕色花斑的奶牛挤奶,见到他后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跑去搬了只板凳给他。
奶牛被挤了一半奶,不满地冲安娜哞叫。安娜赶紧坐回去,双手握住奶牛的两只奶头,稍一用力,就有两股乳白的牛奶有力地呲出来,打进奶桶里。旁边的两只奶头应该已经挤完了,因为它们又大又亮,一看就是被人用手揉了很久。
安娜笑着对格蕾丝说:“她早晨是急性子,积了一晚上的奶,得让人给她弄出来才舒服。”她亲昵地喊这头奶牛:“傻姑娘。“说她喜欢让人揪这里,不害臊。
安娜挤一会儿奶就会为奶牛按摩几下,手掌贴上奶牛巨大的乳房,轻轻地揉动,四只又大又亮的奶头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颤动,奶牛惬意地轻甩起尾巴。
格蕾丝只看了两眼就瞧向别处。
夫人的猫跑出来了,趴在窗台上晒太阳,身上的毛油光水滑,是被夫人亲手抚摸出来的;狗守在厨房的后门,只要有仆人出来,就会围在他脚边转圈,希望能被赏几口杂碎;马们并排立在马槽前吃着草,它们今天可能会被人骑,也可能不会。
安娜挤完奶了,满满的两桶。她提一桶都吃力,格蕾丝自己就把两桶都拎起来了。
他们提着牛奶往地窖走去,格蕾丝对安娜说:“我要离开这里了。”
安娜惊讶地问他:“你要去哪儿?”
“王宫。”
他知道安娜一直想和他做朋友。可是奥丽莎死后,他不想再交朋友了。但是他也不能只有一个人。即使是阿伦德尔伯爵那样的人,也需要一个威尔士先生。
安娜不聪明,也不漂亮,但格蕾丝不嫌弃她。安娜曾在他最饿的时候偷偷从门缝里递了块面包给他。
他把一只牛奶桶放到地上,从裙兜里拿出一只苹果递给安娜,“你想跟我走吗?我不知道王宫会不会比山庄好,但是我会尽量对你好的。”
安娜接过苹果捧在手里,犹豫了一会儿,冲格蕾丝用力地点了点头。
格蕾丝回到国王的房间,陛下还在睡呢。
他将窗帘拉开一道小缝,让屋里稍微亮了一些,然后爬到床上,轻轻抚摸路易国王的头发,柔声道:“陛下,郁金香要谢了,我们该离开了。”
第5章 送别
路易国王没想到格蕾丝能收出这么多行李,箱子、篮子、布包……这些东西看起来比他见过的最不值钱的破烂还要破。
“王宫里什么都有,”他提醒格蕾丝,“你什么都不需要带。”
格蕾丝正准备把一只大布包放到车上,听他这么说,有些不知所措地直起身子。布包还被他抱在怀里,很大,他得使劲儿扬着头,眼睛往下耷拉着,显得眼角也往下,像只挨了训的小狗。
“或者你也可以把它们都带走,装得下。”国王对格蕾丝说道。
格蕾丝笑起来,把布包塞进陛下带来的一只箱子里。一旁的侍卫早就扶着箱盖等他了,他不太想让别人碰自己那些东西,侍卫们就只能等他自己把这些破烂放进去,再把镶金的盖子合上。
阿伦德尔伯爵和纳科伦侯爵站在二楼的窗户前,他们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看国王的侍卫们做出发前的准备。陛下不想让人打扰的时候,他们就不能出现在陛下面前。
他们当然也看到格蕾丝。
“我真为我的女儿感到担忧。”侯爵说道,他始终不相信格蕾丝能从陛下那里获得长久的宠爱。
阿伦德尔伯爵吐了口烟,眼睛望着窗外。格蕾丝刚刚又从房子里拎出两只木桶,从他走路的姿势能够看出这木桶不轻,国王的侍卫们赶紧迎上去。
阿伦德尔伯爵觉得自己再没见过比格蕾丝更加精力充沛的人了,包括他本人。整个山庄里,无论主仆,都被陛下古怪的作息和脾气弄得睡眠不足,只有格蕾丝的脚步同往常一样轻快。
此时伯爵还承认,他也再没见过比格蕾丝更擅长学习的人。这个年轻人仅靠旁观了一次晚宴就学会上流人说话的腔调,而在伯爵看来,他更大的聪明在于知道什么时候该把那种腔调收起来。
“您可不要小瞧她。”阿伦德尔伯爵对侯爵说道。
“也是,老斯顿那样聪明!”侯爵眼珠一转,问阿伦德尔伯爵:“听说老斯顿的生意一直都没停,是真的吗?”
“是的。”
侯爵惊叹道:“那一定有很多钱!”
阿伦德尔伯爵没有否认,他说:“老斯顿是个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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