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原地踏了两下,车轮“轱辘辘”转起来,新编制的护卫队骑兵立马跟上,清脆的马蹄声穿过静谧的夜。
不出所料,是一场小型会议。如今在首都说得上话的人都到了。
新政府的官员们向他恭敬地行对国王的礼,格蕾丝在年龄最大的督政官的搀扶下坐上首位。
官员们告诉他,斯顿上校已经抵达首都了。
他们对他说这话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格蕾丝点点头,问:“不知斯顿上校在哪儿歇脚?”
官员们告诉他,斯顿上校在皇冠广场后面有一个房子。
他们依旧那样盯着他,“您看起来并不惊讶,莫非您已提前听到消息?”
阿伦德尔伯爵面露不悦,提醒这位官员注意自己的语气。
格蕾丝依然十分平静,回答那名官员:“我确实提前听到一些消息,是阿伦德尔伯爵告诉我的。如果您也和我一样关注前线传来的每一条的战报,就能算出以斯顿上校急行军的速度,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抵达。”
官员们互相看看,又有人问道:“陛下,斯顿上校抵达叛乱省后,根本没有真正开战就丢下军队主力,只带领一小批人马回来,请问这是您的秘密命令吗?”
“不是。”
“陛下,那些叛军如今已完全被保王党收买,保王党的首领克伦威尔将军曾与斯顿上校交情匪浅。我们知道您一直与斯顿上校有书信往来,您可了解斯顿上校是否一直与克伦威尔将军有联系?”
“我不清楚。斯顿上校确实在战场上给我写过几封私人信件,但他并不向我汇报他与什么人来往。”
“陛下,您认为——”
格蕾丝从群兜里取出那叠信,甩到桌上。信纸在桌面上滑行着散开,让会议桌前的人都看到寄信人是谁:
克伦威尔将军。
“克伦威尔将军曾给我寄来密信,请我秘密前往叛乱省。他给出的条件十分优越,说他不信任一个婴儿,希望王冠落在更有力的手里,即使是个女人的手。叛乱省富足又保守,税收在全国各省中排第三,他们还有二十多万忠于国王的军队,去那里做女王可比在这里做没有实权的王太后强。但我回信拒绝了,因为我始终遵守我们最初的约定,‘保住王冠,下放权力’。”
“先生们,我一直遵守我的诺言,可诸位呢?新政府建立后,效率奇低,腐败盛行,滥用职权与公报私仇之事屡见不鲜。从前遗留的各种问题全都没有得到缓解,有些甚至变得更糟!出于种种原因,诸位让我代理一部分财政职责,却又不肯真正接纳我的建议。当我意识到我们的将领在国外进行军事扩张时,我想阻止,你们却也不听。如今我们那不受管束的将领终于让你们感受到威胁了,你们希望我能做点什么,却又怀疑我与他串通。我实在感到失望,我们竟然如此地缺乏信任,既然如此,还要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许多官员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只有阿伦德尔伯爵一直以一种深沉的目光盯着他,而巴纳尔神父则显得忧心忡忡。
那名年纪最大的督政官带头起身向格蕾丝行礼,请求王太后的宽恕。他们互相用目光交流,踌躇犹豫,最终说道:“陛下,如果我们不信任您,就不会请您过来了。现在只有您能做点儿什么了。”
格蕾丝自嘲地笑笑,“宪法将我的权力局限在外交事务中,斯顿上校在国外建立一个又一个共和国、招募一支又一支海外军队、建造一个又一个军工厂时,我还勉强能命令他。可现在他已回国了,我还能做什么呢?军队在名义上属于国王,可你们认为那些随着斯顿上校出生入死的士兵们会听我的话吗?”
“陛下,宪法中有一条,当政府进入紧急状态时,可由国王指派一名最高执政官,无需会议投票。”
“你们怀疑斯顿上校想要重组政府?”
“对方是斯顿上校,我们必须做最大胆的假设。倘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请您务必否认他的正当性,您和全民会议是我们最后的指望。”
格蕾丝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也许他并没有这种念头,为什么不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相信斯顿上校也是爱这个国家的。”
官员们相互看看,又齐齐看向他。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们有意让他犯错,好铲除这个威胁。
宣布政府进入紧急状态的文件已事先准备好了,五名督政官轮流在上面签字。阿伦德尔伯爵签字前又深深地看了格蕾丝很久,才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巴纳尔神父也在犹豫中签了字。
两小时后,不知从哪儿传来通知,说潜藏在首都的保王党有偷袭行动,要求立即召开全民会议。
许多人还摸不着头脑,有些人甚至因为还没起床而没有接到通知,七百名代表只到了大约五百个。
格蕾丝依旧坐在旁听的位置,但已是一个显眼的座位,放在全场最高的地方。他端坐着,看底下的五百人吵吵嚷嚷,忧心忡忡者、惊慌失措者皆有。时间一点点流逝,代表们像被关在盒子里的蚂蚁,越来越焦躁。有人想要出去,可门口已经被军人严密地守住了,因为“保王党随时都可能偷袭”。会议厅里的空气已经有些污浊,格蕾丝也感到很口渴。
终于,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阳光笔直地刺进污浊的会议厅里,有点儿像教堂壁画里的从天而降的光明,但裹着灰尘,一支武装军人队列整齐地闯进来。
艾伦.斯顿走在最前面,压在帽檐下的眼睛直直朝格蕾丝看过来。
第178章 最高执政官
格蕾丝曾懵懂地看着艾伦.斯顿带领一队骑兵闯进宫殿里,也曾隔着半个巨大的会议厅盯着一个政治对手。他从没想过这两个场景会重叠到一起。
他还看到艾伦蓄起来的胡子,原来是这样的。
不好看,他在心里评价道。艾伦的嘴唇很漂亮,应该完整地露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嘴唇上方的胡子挡住上嘴唇。而且胡子不利于接吻,扎得慌,上次他回来时就有胡茬,扎得嘴唇周围痒痒。
很快,格蕾丝停下这种无意义的联想,并微微撇了下嘴。在如此情形下,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代表们情绪激动地质问艾伦.斯顿为何让卫兵们挡着门不让他们出去,还有人惊慌地问他密谋的保王党在哪里。
艾伦.斯顿身边的士兵们将他紧紧护着,代表们无法靠近他,而他本人始终没有说话。会议厅里越来越安静,连最不敏感的代表都感受到压抑和危险,不再出声,偌大的会议厅完全寂静下来。
艾伦.斯顿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走上演讲台,他先摘下帽子,端正地摆放到演讲台上,然后摘下黑色皮手套,放到帽子顶上。接下来,他用了近一分钟的时间环视会场中的所有代表,绝大多数离席的代表在这样的目光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但还有几人站在外面,那就是那五名督政官:年纪最大、极固执的那个,没有主见的那个,识时务可讲道理的那个,以及格蕾丝无法判断出立场的那个和明显已为艾伦.斯顿服务的那个——阿伦德尔伯爵与巴纳尔神父。
艾伦.斯顿开始发言了,他的声音极为响亮,又被剧场构造的会议厅放得更响,且冷酷、威严,还有并非因为情绪激动、只单纯出于震慑目的的愤怒。
格蕾丝从未见过他这样说话。
艾伦.斯顿伸出一只手,指着坐在前排的那些官员,正是今日凌晨与格蕾丝开秘密会议的那些人:“保王党就藏在政府内部!有人换上简约的服装、假借民主代表的名义破坏共和、企图恢复独裁统治!看看我们的共和国,它面临被颠覆的危险……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高效的、真正具有共和精神的新政府!”
格蕾丝微微皱眉,知道艾伦用错了语气。这里不是改革初期的御前会议,谁有办法解决问题谁就能让人信服;这里也不是曾经让人畅所欲言的皇冠广场,谁有新鲜大胆的思想谁就有听众。这里早已是一套新规则,而艾伦.斯顿还不了解,尤其他的语气有从军营里带出来的做派让那些代表们不喜欢。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