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点了两个小宦官跟着,笑道:“孔尚书真是体恤下属。”
孔照对天拱手:“奉上忠直,待下宽厚,我也是盼望能为圣上竭一竭肱骨之力啊。”
两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六品官袍出去,回来鹭鸶就变了白鹇,商闻柳对着诸位同僚一一拜谢,搬去了刑部郎中办公的厢房。
前脚刚踏出门,后脚就炸开了锅。
“他在这案子里才出了几分力,直升两级,不能吧?”说话的那人ko气微酸,眼睛瞟着门ko。
“话不是这么说嘛,”左澹安抚他,“人家之前可是办了好几件事呢,就南关城那一回,把咱们谁扔过去能行?那么大的功劳,还不是委屈在这干了这么久,也莫眼红人家,我看他是早得了赏识,上面放他在这历练呢,和咱们这些数着日子过的哪能一样。”
这话比明里的挑拨更让人心头起火,那人听罢有些恼:“敢情咱们就是垫脚石呗!”
“行啦,少说几句。你还看不出来吗,往后只要不出错,人家就是平步青云的主儿。你这时候嘴上还不饶人的,往后给你穿小鞋你哪儿说理去?”左澹拍拍他的肩,挪去了位置上。
那人觉得左澹言之有理,众人也都散了,那些隐约的不忿各自压在心里,谁也没再提。
左澹瞥了眼窗外,心里默念着方才讲的话。
只要不出错。
下衙时元景明破天荒地来找,商闻柳忙着办案,许久没见过他,他也没说来意,两人并肩出了衙门,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卷宗也看了许久,期间左澹来打听了好几回,”元景明提着灯,一脚把小石子踢出老远,“如今大人官至正五品,不必再偷摸着到我照磨所来了。下官往后恐怕难见到大人,不知是该祝君之高升,还是该哀我之踽踽。”
元景明没有发挥他平时说话招人厌的功力,此刻倒像是在说人话了。商闻柳知道他是在打趣,前头有车马过路,两人停下:“cun和兄何必揶揄我呢。”
“我是心焦。”元景明轻哼,说:“卷宗之事始终没有定论,他想做什么我根本不清楚。”
元景明话音里有些狠辣:“咱们算半个知交,有的事我不瞒着你,我打算杀了他。”
这话轻飘飘的,就如同吃饭睡觉一般自然,商闻柳初时还在笑,听罢眉毛一抖:“浑说什么,你我都是掌刑狱的官,这话我只当没听见。”
“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不会铤而走险,把赌注都压在你身上。”元景明轻轻一笑:“换个说法也成,我要断了他的仕途,这和让他死也没什么区别。”
车马辚辚驶过,元景明往前继续走:“今日你被叫出去,我正好路过他们那屋,左澹这厮又在挑拨,你明日去衙门,不一定受待见。或者说,一定不受待见。”
商闻柳站在原地没动,说:“你想让我帮你?”
“杀人者人恒杀之,他该死。即便手未掇刀,难道就是善人了么?”灯笼半道折转,元景明回身,面对他站着:“他改换卷宗顺序,跟在洛侍郎后面吮痈ti‘an痣,其心难道不诡恶?你不是帮我,你是在帮你自己啊。”
第151章 送别
昏暗的一条回廊,引路的下人面目阴郁,洛汲不时侧目,后背被一种近似毒蛇的阴冷感激得起栗。
郑士谋府上的下人里,哑巴最多,其次就是他养了多年的家生子,忠诚可信,不在他府上伺候的,几乎都被遣去了各个衙门里做暗哨。
这是个老蜘蛛的巢xu。洛汲猛地被这个念头骇住,入夏的气温里一阵一阵地冒冷汗。
进了屋,阁老在自弈。手谈之道,郑士谋少遇敌手,所以渐渐失去寻觅对手的兴致,以自弈取乐。
“带了些糕点,黎儿知道我要过来,特意给您的。”洛汲诚惶诚恐,两手交叠在膝头,有几分坐立不安的难熬。
郑士谋轻轻挥手,让下人把东西收了,“府上多得是,吃不完,莫叫这孩子乱花钱了。”
“是。”
半晌没一点动静,洛汲心中惴惴似有鼓擂,过了会听见前面传来声音:“庭瑞过来。”
以往郑士谋这般语气,就是要训*了。饶是洛汲有备而来,听见这话还是颤了一颤。
他紧绷着脸,伸出手掌。
戒尺打在他掌心,却并不疼痛,郑士谋老了。
“自作聪明,”郑士谋扔掉戒尺,拾起一枚琉璃棋子,点在棋盘,“着急杀什么人,你以为人家看不出你狗急跳墙?”
“他不止做了这些,我安排在刑部的人透露,此人还在暗中查探轸庸年的几桩案子!”洛汲膝行向前,神色惶恐:“老师,学生原只想给他一个教训,成人服下并不致死啊!”
“没死人就没事了?”郑士谋凉凉一瞥,“你说他在查轸庸年的旧案,是怎么回事?”
洛汲不敢看郑士谋,咬着牙:“学生也不知具体。”
郑士谋恹恹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似乎想从这一幕里获得一些温情,但他失败了,这是他人生为数不多的失败。
“你的人倒是机灵,后面继续盯着吧。松湛眼下关在刑部,得把他的命保住,你多留着心,别让人钻了空子。”
洛汲一抬头,面露犹疑:“这......”
“陛下若是想要他死,就该把他关进锦衣卫狱。”郑士谋停顿了下,疲惫地呼气,阖目道:“你我都是顺着圣意办事的人,这点不要忘了。陛下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此刻待你以礼,不代表以后不会兵戈相见。”
洛汲凑近了锤着老师的腿:“学生受教。”
“陛下在警告我,不要做得太过。”郑士谋落下黑子,忽然掩袖咳嗽。洛汲匆忙递上热茶,在给老师顺气的时候撇脸看过棋局,纵横格盘,一条黑龙已然成型。
茶汤入腹,一股暖意让郑士谋恢复过来,他目光凝然:“江抚太蠢,敲打他一下,便乱了阵脚,竟然逼得陛下把我埋在宫里的耳朵给拔了。这个人,我迟早要杀。”
洛汲迟疑道:“那......”
“不急,”郑士谋合上茶盖,“还有用到他的地方,去卖个人情给他,到时他反而要感谢我。”
那眼神看得洛汲背后发毛,惴惴地垂下头,说了声是。
洛汲离开后,郑士谋坐了好一会儿,下人以为他睡着,蹑手蹑脚过来换熏香。
岂料他刚一矮身,身后的老人便呛咳一声,下人惊骇地跪下,哆嗦不止。
阁老半阖着眼帘,吩咐道:“有事交给你去办。”
“给庙子里的圆庄师父带个ko信,就说他提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仆役如蒙大赦,刚要转身,又被叫住:“还有,告诉他,以后若再意气用事,让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去办事,休怪我不给他脸面了。”
幽幽的夜色里,郑士谋缓缓站起身,对着空寂庭院吐了一ko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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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商闻柳到了家。已经是月底了,今年热得早,京城到处都在消夏,他走过临宛河时被迎面的水盆溅湿了衣角,那玩闹的少女羞红脸颊,垂头不言不语。
商闻柳有种古怪的情绪,心里翻涌着,陡然他推开院门,心有灵犀地,庭院中央有个人在等他。
“秦翌打算走了。”迎着徐徐暮风,温旻神色温和,像是在询问。
秦翌在码头的酒馆摆了一桌,温旻和商闻柳过去的时候,夜色降临,通明的灯火悬在蜿蜒河道上,一路似是延展去了天边。
小酒馆里来往的都是江湖客,天南海北的ko音听不分明。三人坐在雅间找清净,雅间临水开了一ko小窗,下面有灯影船声,给夏夜添上几分凉意。
“真的要走?”商闻柳才坐下,捺不住忧心,开ko便问。
“我爹也认命了,我不是当官的料,他放我走了。”秦羿面上嘻嘻哈哈,“可惜,兰台送的那些书画没法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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