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了,万家迎神,灯烛辉煌,府里老奴也赶忙挂好爆竹点燃。
层层碧落下,温旻举杯,嘴cun无声开合,武释和唐录都看清了:
“敬万千英魂。”
“公子公子,你点吧!”檀珠视死如归。
商闻柳扬着笑,擦了火石去点门前挂的一串爆竹。
热闹的声音同成千上万户人家融为一体。
“旧岁辞去,应簪cun风两鬓。”
他向橙红的天幕遥遥一拜。
天涯共此时。
第21章 越墙
本朝旧例,正旦之日,百官入朝庆贺,进皇极殿叩见天子。
傅鸿清打着哈欠,站在白玉墀上眯眼望着远远身着玄色祭服的天子。
无聊得很。
鸣鞭之后,礼部官员立于高台,嗓音洪亮宣读贺辞,末了百官叩首,恭贺之音潮水一般击浪轰雷,在宫宇之上盘旋萦绕,响彻九天阊阖。
他看了眼站在最末的商闻柳。新年初一是商闻柳这样的低品文官难得能见到皇帝的机会,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叩伏在地,无缘圣颜。
礼毕已过卯半,满朝文武悉数分列而出,像一股红色洪水,涌出宫门。
眼见着前面人走得差不多了,傅鸿清停步,角落里出来一个小太监,垂首叫了声傅大人。
“松公公新年吉祥。”傅鸿清笑眯眯一拱手。
小太监忙细声说:“傅大人客气,该奴婢向您贺喜才是。”
傅鸿清负手,眼睛望着远处的皇极殿:“正旦是大日子,普天同喜。”
松公公微笑:“陛下吩咐奴婢,请您去偏殿等候,奴婢是来接您过去的。”
“那便有劳了。”
宫礼既成,琼芳堕无数。太后合上窗,掀开暖阁琉璃珠帘,缓缓倚在软枕上,身旁执小玉锤的宫婢一言不发跪着为她捶腿。
太后今年五十有三,鬓角虽白,掩不住眼角眉梢的雍容。
过了半刻,外面进来一个宫婢通传,说皇帝陛下来请安了。
太后眼神微动,面色如常道:“请陛下进来吧。”
皇帝换了月白圆领袍,头上戴一顶紫金冠,俊美无双,门两侧的宫人为他掀帘,李庚缓步进来,撩袍向暖炕处遥遥跪拜:“母后新岁安康。”
太后隔着珠帘看那年轻人,居然有些晃神。李家血脉十分强悍,男丁好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见过一些沾了皇室血脉的孩子,五官都十分英挺,李庚也不例外。但有一点不一样,宗祠里挂的历代先皇的画像,要是一张张拿来往李庚脸上一比,便会发现这张脸和宗祠这些冰冷的画像有太多相似之处,太后怔怔望着堂下跪着的皇帝,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尚存意气的昭明帝。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李庚并不是赵家从各地藩王中挑选出的,而是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操纵所有局中人,安排好了这一切。
身边的宫娥轻唤一声,太后才回神,伸出丰润的手指,缓声说:“皇帝快起来吧,哀家许久不见你,快来哀家身边坐坐。”
李庚起身,立刻有宫女端了暖炉递到跟前,一路随至太后身侧,放在皇帝脚边的地毯上。
两人聊了些宫内家常,又说到哪家女儿已经适龄,可以择入后妃人选中。太后只讲内廷事务,做足了慈母模样。
说了许久,太后有些乏,语调放慢:“皇帝登极两年,后宫还未立后,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李庚道:“边陲尚不安定,儿子不敢妄谈成家。”
太后语塞,顿了半晌。
“罢了罢了,你应当自有主张。今日元旦,好难得见到我皇儿,中午就留在哀家宫里用饭吧。”太后边挥手叫来主事宫女,边笑道,“皇帝不爱吃蒜,哀家都记着呢。”
“母后爱惜儿臣,只是今日还有事务,有臣工在廷议等着呢。”
太后放下手臂,几层的金镯子玎珰响动,李庚没再开ko,低头捡过方才宫女留下的小玉锤为太后捶腿。
太后轻轻叹气:“皇帝平日里忙也就算了,这些臣子这时候还来,可怜我皇儿几日不曾休息,可又是捉住了什么狂徒?”
李庚了然,太后这话有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气氛凝结,周围宫人也不敢动了。
李庚和她没有血缘关系,过继也不是太后本人的意思,况且年前还出了侄子流放这么一件烂事,皇帝和她处于一种尴尬的关系中。李庚笑说:“怎么会,那些蠢东西巴不得赶紧回家,儿子是要去商量今年籍田的安排。”
太后脸色稍霁:“年年惦记此事,你有心了。”
“儿臣不敢忘先帝教诲,殷殷之情永志难忘。”
提及先帝,太后大约是触景生情,微微侧头,放柔了声说:“既是大事,那快去罢,莫要让人久等。”
“母后仁厚,儿臣这就去了。”
李庚起身一拜,转身离去。
......
小轿摇摇晃晃一停下,一个锦衣公子吵嚷嚷跳下来。
“外边吵死了!赶紧走,别被人发现了!”这浑身锦绣的正是秦翌,他驱赶走轿夫,满脸鬼祟在燕子巷巷ko打量半天。
燕子巷人不多,比起来路上那种满大街都是被挤掉的鞋子的情况来说,实在是让人松快不少。门前雪还未扫,踩在脚下沙沙响,秦翌顾不得满靴子雪粒,急匆匆叩响门环。不急不行,他家里一大帮子来拜谒的文人雅士,个个嘴里讲些外七绕八的客套词,听得秦少爷晕晕乎乎,眼见着秦邕要拉儿子去见客了,秦翌这才知道大难临头,衣裳一披暖炉一抓,直朝后门逃了。
指挥使家就是文官们心目中的妖怪洞,无人敢来,秦翌跑来找清净,殊不知他就是个坏清净一等一的高人。
温旻家里的老奴和主人如出一辙,板着脸开门,见是熟人,这才缓和一些。
“主人不在家。”
温旻品级高,又不爱和官场的来往,没有出门给人拜年的道理,秦翌心里好生奇怪,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匆匆给老奴塞了个红包,急道:“哎呀老伯,你先让我进去,我等等秀棠。”
往常这个样子,就是秦公子家里把他逼急了溜出来的。
老奴摇摇头,门打开些,秦翌嗖地窜进去。
温旻不住官邸,嫌太吵,他买的这个院子不大,家里东西也不多,简单素净。秦公子锦衣玉食过惯了,四处寻不到新鲜,便百无聊赖在院后空地上转悠,一会儿对着亭下生灰的石桌啧啧叹气,一会儿扒在树旁研究枝条走势以便往后作画。
说什么堂堂正三品军官,和外面那些遛鹰牵狗前呼后拥的锦衣卫比起来,简直是一贫如洗家徒四壁,人生一辈子好不容易当个大官,他图个什么?秦翌叹,温秀棠真乃我大梁第一清官。
他闲得长霉,干脆挽起袖子,到处搜集积雪堆雪人。
四不像的一颗雪球刚搓好,一团黑影唰地从屋脊冲下来,砰一声挂在秦翌胸ko,把他压了个仰倒。
秦翌被吓得险些犯气喘,他顾不上屁股摔疼,气冲冲揪起始作俑者,发现竟然是一只黑白的大肥猫。他呼吸一滞,与猫大眼瞪小眼,那猫咪然蹭他手心,秦羿最怕这种活物在他身上乱蹭,尖叫挥了一掌,猫咪也给他吓到,嘶然竖毛,爪子一撒狂奔跳上院墙,奔得没影儿了。
秦羿兀自躺着喘气儿,温旻家的老奴闻声而来,先把人扶着起来,一问缘由,拍大腿说坏了,指挥使从镇抚司带回来的猫丢了。
这大过年的,指不定哪户人家捉着给炖猫汤了。
“指挥使还养猫?”
“平素放养在官衙的,过年才带回来,怕没人喂饿着了。”老奴又问:“秦少卿还记得是从哪面墙越出去的?”
秦羿一指西边。
老奴就要出去,秦羿有些歉疚站起来:“我也去找找。”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出门,朱红大门哐啷一响,门前候着的两个下人去拉门,一匹挂银鞍的玄黑神骏上下来一个高大男人。
秦羿一看,心虚了,隔着门廊喊一声:“新年好啊,秀棠。”
老奴有些急,没拘着礼,上去就说:“猫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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