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旻远望着前头闪烁的火光,估摸着已经离开很远,于是停在某处,刚擦亮火折,骤地响起扳机叩拉的轻响,一只弩箭直至向他面门劲射而来。
“藏头露尾,”锵的一声,温旻拔刀斩落那支弩箭,“江同知现身吧。”
“我还道指挥使不愿赴约。”江抚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扔掉弩机,一手按上刀鞘,“可惜天色太暗,方才没能杀了你!”话音才落,刀光哗地出鞘,江抚一脚蹬上石级边拴马的石柱,高跃起来,刀锋径直劈向温旻。
这是直取首级的一刀,江抚快,但是温旻更快,乍地白光翻动,风掠发梢时刃芒已经破空半尺。锵然刀鸣划破黑夜,刀光明如白雪,又似水珠跳溅,寒气逼人的杀人刀撞在一起,呲出骇人火星。
一时之间,叮叮撞声似跳珠击玉,在沉沉夜色中悍然铺展。
温旻的招式势如劈竹又绵密难挡,压得人喘不上气。江抚的一门心思全拿去钻营,疏于武学,在这攻势下堪堪以刀相抵,不过几个来回,下盘已有颓势,连连后退。
“江抚,”温旻骤然回撤,凌空翻上石阶高处,“我既已赴约,你还不践诺吗!”
“来啊,打赢我。”江抚刀势一紧,接连削劈过来:“赢了便告诉你!”
叮叮两声,温旻自上而下,严守门户,招式凝重如山,“我为何要答应。”
“呿,武释便是我杀的,死前是何等惨状,你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这么多年交情,你和他情同手足,却不能为他报这个仇,窝囊啊!”江抚长刀撑地,风掩盖住了他仓皇的喘息声,但起伏的胸ko仍然暴露了他体力不支的事实。
“你想激怒我,”温旻横起刀,刃身倒映火光,在他眉眼间留下蜿蜒的光痕,“可惜没有用。我今日来和你一战,既是为了武释,也是为了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江抚,拿出你看家的本事。”
这算是应下了输赢之约,江抚的汗水打湿了鬓发,掌心汗水几乎让他握不住刀,他色厉内荏道:“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你?”
温旻如实说:“不想。”
江抚气结,骤然站起身,指节捏得咔咔响,厉声道:“操.你娘的山野匹夫!老子是功臣之后,满门荣耀,岂容你骑在我头上拉屎撒尿!”
倒是意料之中,温旻一哂:“我实在是可怜你,江同知。”说话间他已经掸去了刀身沾上的草叶,在僵持不下的气氛中抬臂架刀,石级太高了,温旻站在那里,身躯覆盖住微弱的月光,混沌夜色中隐隐浮动百千杀机。
首先便矮了一头,这情势对江抚太不利,他额间青筋暴了出来,挥刀对着那身影硬架上去:“还是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第166章 围杀
这一刀饱han怨气,温旻堪堪掷臂一格,虎ko震得隐隐发麻,他随即旋转刀ko,迎头就是一划。刀刃劈风而至,江抚缩身,对招慢了半刻,脸上被剌出血ko。
江抚寒声骂着娘,敌不过这气势惊人的攻势,边接边退,靴底在石级上猛擦出声,叮当弹响的刀兵声中,雪亮刀光骤然闪过,万钧的锋芒劈砸而至,江抚心中狂跳,挥刀抵挡,精钢刃砍上他的刀身,他双膝一屈,乍听刀兵相错时刺耳的狂鸣,面目狰狞着弯身侧躲。
这是生死相搏了!
就是这仓促的一分神,温旻左手一抹,瞬间成拳,直砸上江抚面门,他耳朵里顿时爆开嗡的一声,ko中尝到腥气,手上招式遽然乱了,毫无章法地胡乱挥砍。温旻蓦地侧身弯腰,掌心撑地的同时抬刀卷开穷追不舍的锋芒。江抚的耳鸣恢复,两目刺着血红,举刀又是乱劈,温旻倒持长刀反手抵住,刀兵碰撞的叮当声如急管繁弦不绝于耳,黯淡月辉下缠斗的两人已见高下。
温旻向来沉稳自持少露锋芒,即便是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也是居守为多,此时他一反常态,招招都是狠手,江抚心中暗骇,他哪里是来讨个交代,分明是来取人xin命!
温旻猝然后仰,江抚一刀劈空,长刀尚未回转,温旻已经回扑而来,一脚蹬在刀背上,刀刃乍的一沉,锋刃没进泥土。江抚大喝,拔刀不成,舍了兵器,把压箱底的功夫都用上,双拳做刃,一时风啸掌间,直夺温旻腰侧。
然而这几近偷袭的一招不过堪堪抹过温旻衣角,温旻脚下回错,眨眼滑开半尺。江抚趁机夺刀,刀刃溅开泥尘,他借着此机会拉开距离,掌势已收,震掉刀上残泥。
“指挥使的功夫,下官还是头次领教!”江抚粗喘不已,额发全被打湿,狼狈难堪,细看之下,他周身衣物已被划出大小不一的破ko。
温旻根本不屑杀他!
江抚意识到这件事时,脸色陡地难看起来。
周遭太静,粗重的呼吸声浮动在杀机四伏的落败后宅,重重交叠的树枝有如鬼影摇动,沙沙声如跗骨之蛆,一寸一寸爬上脊背。有人来了!
过招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这件事,江抚率先发难,暴喝一声纵身跃起,挥刀砍向温旻。
温旻眸光微寒,手中长刀已然掷出,后发先至的一刀,霎时绞附上江抚的刀身,恍如一簇雪亮银花,钢刃疾转时卡住刀背,江抚只来得及看见温旻翻腕握刀时轻蔑的眼神,骤地便是一记侧斩,他的刀从底部断掉了!
“我放过你十招,你身上该有十道ko,”温旻的刀架在江抚颈侧,“回去之后,换件耐打的衣裳吧。”
江抚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他身处险境,又并不确定来的是哪一边的人,只好这样僵着不敢妄动。
就在此时,几丈外的黑暗里几声突突的细微声响,温旻面色一变,猛地旋身躲闪,长刀接连砍落数支弩箭。
江抚倏然脱困,狂妄大笑,拖延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局势调转,现下温旻就是鱼游釜中,容不得他逃脱。
弩箭已发,藏在黑暗里的锦衣卫露出真容,弩机ko正对温旻,正是无数个日夜的训练才让他们拥有放箭而不伤到江抚的自信。
此时群狼环伺,锦衣卫自左右抢身而上,然而他们却并不前扑,等候着江抚的命令。
夜风似乎凝住,温旻额间渐渐沁出冷汗。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指挥使还不束手就擒么,”江抚微笑着看温旻做困兽之争,向前泰然自若踱了一步,“不想被扎成刺猬——就叫我一声爷爷。”
四围而上的锦衣卫已经搭箭,弩机咔嗒作响。
“杀我,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温旻反手扣着刀,凝神听风中的动静,“天亮之后,你要怎么向京里交代?”
“哈!天亮?”江抚眼中仿佛亮起幽火,“天一亮,你就不能再讲话,面见圣上的人是我,呈明你的罪愆的人也是我。”
“圣上岂是你ko中那般昏聩,江同知哪里来的胆子想要在今夜围杀我,难道不怕明日一早被问罪?”后方尚有出路,温旻心中默默打量,百步之外便是后宅,房屋层叠楼阁高挑,此处也有树木遮盖,找一个藏身之处并不难。
“温指挥在找你的兵?”江抚笑了笑,提出一块金牌,在他眼前晃着:“看看这是什么?指挥使的兵再忠心,又怎么敢做乱臣贼子?”
“你问我哪来的胆对你下手,我当然没这个胆,是有人命我对你下手啊!”江抚放声大笑,刻毒地盯着温旻:“圣上金ko玉言,你这个指挥若有藏私,即可捉拿归案。温指挥,你查抄洛汲的祖宅,怎么敢偷偷昧了那些珍宝啊!”
他抬手,这是个信号,手臂挥动时弩箭嗖嗖发射,霎时间钢箭密集如雨,破风之声无孔不入。温旻瞳孔骤缩,挥刀就挡,同时仆倒闪蹿至树后,顷刻之间,只闻崩崩的弹响,树身震颤之下,已经被弩箭扎得密密麻麻。
又是弩箭装搭声!
方才箭雨之下,温旻小腿被射中,他砍下箭尾,正待屈膝躲闪时陡地一阵麻——那箭镞上抹了麻药。
药劲凶猛无比,他半边腿已无知觉,几乎站立不稳,只好以刀鞘撑地,这时包抄他的锦衣卫已经搭好第二拨弩箭,号令声下,黑麻麻人影向前逼近一步,围猎着他们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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