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对常华盛说:“别提你爷爷那个偏心眼子,成天就知道宠着小孙子,出事了吧。你瞅瞅最近你们常家的新闻,知道别人私下怎么议论吗?”
常华盛无奈:“您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赵师傅膝下无子,和常家的交情能延续,除了常老爷子的原因,还有一半原因是常华盛。
常老爷子对小孙子的偏爱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常华盛样样优秀,到头来得不到一句表扬。那个报应崽子随便哄两句,瞎了眼的老头子能乐呵老半天。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遇到看似凶巴巴,实则和蔼可亲的赵师傅,常华盛会将无法对自己亲爷爷表达的亲昵,用在他身上。
“我可不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些人,是恶有恶报。”赵师傅哼哼两声,关了收音机站起来,对陆汀说,“随我进去。”
这栋小楼很有年头,木地板踩上去嘎吱作响,维护做得很好,墙皮没有半点剥落痕迹。
老太太正在茶几前剥瓜子,瓜子壳扔进垃圾桶,瓜子仁放在一个小碗里。
见常华盛进来,她笑呵呵的抬头道:“知道你要来,给你剥好了。先过来坐坐,你赵爷爷要先去取图册。”
常华盛:“谢谢赵奶奶。”
赵奶奶抿了抿嘴,低声问他:“小飞他……会怎么判。”
“警方那边给出的话是死刑,但他的律师似乎正在想办法争取无期。”常华盛说,“至于二伯母,至少判五年,二伯也对她提出了离婚。爷爷气得在家里摔东西,却也无能为力,常华飞做的那些事情,即便他自己不承认也没用,其他几个从犯已经把他卖得干干净净。”
“小盛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闷在心里。”赵奶奶说,“咱们家很早以前养得那只八哥鸟,你还记得吧。”
“记得。”常华盛怕陆汀觉得无聊,扭头跟他讲述,“赵师傅家以前有只八哥,很聪明,会叫我哥哥,还会冲着门口喊‘人来了’。”
陆汀好奇道:“后来呢?”
“死了。”赵奶奶说,“被人害死了。”
“您当时不是说病死了吗?”常华盛以为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我是那么说的,其实是小飞弄死的。”赵奶奶回忆,“他时候才多大啊,十岁?还是九岁?我记不清了,那天他跟着你二伯母来做西装,一不留神他就不见了。我找到院子里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鸟从笼子里抓了出来,然后就拿从地上找了一块石头,用力往八哥身上砸。”
陆汀听得一怔,那么小就如此残忍?
常华盛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赵奶奶知道他们不信,继续道:“我当时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二伯母,她不信,说我看错了,还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后来我带她去了院子里,小飞蹲在墙角哭,对我们说八哥鸟被野猫给咬死了。”
“那小子从小生来就是坏种!”赵师傅拿着一本册子从二楼下来,要不是顾及两家情面,他早把那小子狠狠揍一顿了。
“都是你爷爷和二伯母惯出来的,小时候没教育好,长大做出这种事情。昨天一个李家太太来我这里做旗袍,还在跟同行的人说你们常家出了一个杀人犯,保不齐还会出第二个,气得我当场把她们轰走了。”
常华盛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圈子里关于他们的常家的风言风,得刮好一阵子。
“您别往心里去。”他手覆在老人枯瘦的手背上,“事情都过去了,别人的嘴咱们管不着。往后爷爷要是跟您念叨,您就当没听见。”
“反正不是我孙子,只要你小子好好的就行。”赵师傅笑眯眯地看向一旁安静的青年,不由得放软了语气,“小兄弟先看看款式图,喜欢哪套我给你做。”
陆汀对西装一窍不通,但在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被震慑住了,居然全是手画的图。
赵奶奶说:“这是你赵爷爷最近新画的,说是加入了什么当下流行元素。”
图上的西服款式都设计很用心,陆汀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该选哪一套。犹豫间,一根不属于自己的修长的手指落在一张款式图上。
“这套。”
陆汀看过去,西装是纯白色的,腰线修长,领子上用金色瞄了一点装饰线,让单一的颜色变得靓丽。
瞄了眼倚在沙发庞的林归,陆汀看向赵师傅:“这套可以吗?”
赵师傅一挑眉:“你小子运气还挺好,正好有现成的。”
说完便让陆汀跟自己上楼去看看。
二楼是陈列室和赵师傅的工作室,开放式的衣橱里一半是旗袍,一半是手工西装。赵师傅拨开几套西服,取出一件套着防尘罩的白色西装,递给陆汀:“去试试,应该正好。”
陆汀:“您知道我的尺寸?”
“我做裁缝这么多年,尺寸这种东西用两只眼睛就能看出来大概,赶紧去,别磨蹭。”
陆汀捧着西装进了试衣间,拉上帘子,看见里面摆着一张木头凳子。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微暗,而外面又太安静的缘故,他觉得有点紧张。抿了抿唇,青年一手扶着墙壁,开始解运动裤的带子。
老式的洋楼因为砖瓦特殊,冬暖夏凉,加上这间屋子常年晒不到太阳,小小的试衣间里有种浸透皮肤的凉意。
陆汀将裤子搭在架子上,坐下,皮肤沾到冰凉的凳子,大腿上立刻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自在的往边上移了下,低头将西裤从防尘套里取出来。
料子柔软,熨帖出一条裤缝。陆汀将腿放进去,发现裤脚会沾到地上,很容易弄脏,只好站起来穿。
他一手提高堆在鞋面上的裤腿,同时将左腿腿放进另一个裤腿中,缺少了支撑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朝帘子方向歪倒。
这要是摔出去就太丢人了,陆汀下意识抓住了什么,扭头看过去,居然是小叔叔。
林归的目光落在陆汀露在外面的腿上,又白又直,上面的T恤正好盖住屁股。他不耐的皱眉,握着青年的手微微用力,“愣着干什么,放手,先把裤子穿上。”
陆汀:“……哦。”
陆汀快速提上裤子,发现大小正好,就是裤腿长了一点。他看了眼林归,男人似乎没有背过身的意思,只好自己转身,背对着男人脱下T恤。
衬衣的料子是桑蚕丝的,贴在身上很舒服,陆汀动作轻柔,生怕把衣服给扯坏了。可是很快,背后再次传来男人不耐烦地声音。
“扣错了。”
“……哦。”陆汀心里慌,实在忍无可忍,转头盯着男人,“你能不能别盯着我,你一看我我就紧张。”
林归:“我不看着你,怎么提醒你有没有系错扣子。”
陆汀:“……”
陆汀再次背过身把纽扣全部解开,重新扣,这一次没有扣错,但在穿西装的时候出了岔子,他忘了马甲,所以外套上身后大了一点。
林归轻笑,单手拎着背心:“你怎么这么笨,把这个都忘了。”
“我以前没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陆汀耷拉着肩膀嘟囔一句,猛地抬头,狐疑地盯住林归的脸,“你是不是怕我闹笑话,故意守着我?”
“你想多了。”林归那副嫌弃的样子不要太明显,陆汀撇嘴,系好马甲,拿上外套走出去。
常华盛看了眼赵师傅,眼皮子直抽搐,故意大声说:“你一个人在里面嘀嘀咕咕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有两个人。”
“……”大意了,忘了外面还有人。
陆汀被老人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看,脖子都红了,“赵爷爷做的西装太好了,忍不住想夸几句。”
也不知道赵师傅信没信,总之他托着下巴,端详陆汀片刻,上手捏着衣服收了点腰,“你腰细了点,得再改改。”
好在,换下西装的过程中,小叔叔安安分分的,没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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