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龙山上,常青木早已留意到天空的状况,巍峨高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眠龙山砸来。它划破空气,滋滋声不断,如同一颗火流星,向眠龙山坠落而去——
弟子们早已疏散开来,小妖们惊惧的眼神望着那枚火流星。他们的阵法皆已经到了极限,若是这枚流星命中九阙,眠龙山的龙首山头也将夷为平地。
山头虽然已无弟子,山上树木却已经生长千年!他熟知每一棵树,它们都有机会化妖!
常青木一咬牙,不退反进,撒腿向山头奔去。那几只小木妖见了,惊呼道:“常师兄,你去做什么——”
常青木头也不回地喊:“你们回去,别跟过来,我去去就回!”
他拔腿就跑,可双腿的速度到底比不过火流星。常青木此刻无比后悔当初为何不学御器飞行——那门课他每次都偷溜去郁木境。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常青木只能疯狂地向前跑。在坠落的火流星面前,少年的身形无比渺小。常青木却忽觉身体一轻,有一人提起常青木,带着他向前飞去。
是程必。
程必冷声道:“叫你不好好学御器。”
他的背后展开一对膜翼,双翅一震,飞速向前飞翔而去。常青木喊:“再往前飞——对对对,在这,把我扔下去!”
程必一松手,他便掉了下去。
常青木踉踉跄跄站起身,终于站在山头之上。此时火流星已经距山头不到几百丈。他的鼻尖已经嗅到了焦土味。
少年深吸一口气,大呼一声:“开!”
常青木的身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奇异的仙树,仙树迎风而长,顶天立地,其每条枝条上各有七枚叶片,这七枚叶片的色彩却各不相同,呈现出金玉般的材质。
仙树迅速生根,它的树躯不断生长,竟有顶天立地之兆。不死树一族的先祖正是顶天立地的建木。此时常青木竟效仿先祖,以身化树。
火流星当头砸下,轰鸣几乎将空间撕裂,可一圈翠绿的光晕却从树干散发而出,火流星竟然寸步不得进。
程必冷着脸,看着常青木挥舞叶片叫喊。
翠绿的生机之光下,火流星终于失了势,颓然化作飞灰。眠龙山的山头,几人合抱的巨树昂首挺立,其树冠亭亭如伞盖。
常青木有些虚幻的身影从树干飘出来:“程必,我刚才威风不威风?”
程必骂道:“威风什么?你扎下根来,本体就不能移动了!就算有灵身也不能离开本体太远!你回去怎么和族人交待?”
冷淡的青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九阙一众弟子中,常青木是最无拘无束的人。他热衷四海游玩,投壶逛庙会踢马球。自由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可他此时竟然本体扎根了!
虚幻的常青木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千金难买我乐意——九阙多好一个地方?我扎下根来,还能一直庇护着九阙。再说,灵身有什么不好的?我有九阙就足够了。”
仙树矗立九阙山门前,如忠诚的兵士。
天际的战场,也终于分出了胜负。骸坠落在地,再也无法移动,一双眼怨毒地望着他们。青鸿染血的手伸到骸的腹腔,他从中掏出一卷卷轴。卷轴染了血,已成漆黑的脏污。
他颤颤巍巍举起那卷轴,猛地一撕!
此刻,东荒无数幸灾乐祸的修士大叫出声。他们早早躲进陨石残片砸不到的地方,占了百姓的田地山川,耀武扬威。
而卷轴一撕之下,他们惊恐地发觉,自己体内的灵力竟开始消散。那些灵力不住流出他们的体内,涌入伤痕累累的大地间。
天道当时遣鸿鹄君前来,为他留了一道法旨。法旨可让天下修士散尽修为,哺育衰败灵脉。只是彼时鸿鹄君心存善念,只要求他们主动散去一半灵力,并未动用法旨。
而如今,法旨重现!
田间地头的百姓,有的注意到仙人的异状。下一刻,天道法旨冷冷在每人脑海中炸响——兹以令东荒人族,即刻起散尽灵力,以补地脉之衰!
这道迟来了千百年的法旨生效。无数人体内奔涌的灵力纷纷消散。他们惊惶去摸仙器,可此时仙器竟然也失了光泽!
百姓起初还有些畏惧,随后忽然意识到他们此时与自己无二,挥舞着锄头冲这些耀武扬威的仙人老爷冲了上去。
唐倚雪身上的灵力光晕再次散去,她却面色平静,某种新的莹白的力量在尺间汇聚,她望向至公门——至公门人皆丧了灵力,却神情狂热癫迷。
唐无陵向前踏出一步:“要来了……”
此时已是夜晚,巨鸟哀鸣着坠落后,人间的月亮再也没有遮挡。百姓们纷纷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望向头顶的月亮。
这是个满月夜。
月亮藏在浅蓝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周身绕了圈轻纱罗似的月晕。这修士司空见惯的景象,对凡人却是难以想象的奇景。无论垂暮的老人还是年幼的稚童,此时都睁大了眼。
有小孩指着月亮:“爹!那黄灿灿的是不是仙人吃的大馅饼?”
有老者不由得喃喃道:“真美……”
老秀才摇头晃脑道:“明月净松林,千峰同一色——嚯,先人所言原来是这意思。”
而精疲力尽的南离将一旁的逄风揽住:“宝贝,我们赢了是不是?我们——”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左相,也没有焆都。他们终于能山下隐居,白头偕老。
逄风静静凝视着他,脸色苍白。
正在此时,忽有一道金光刺穿夜晚灰蓝的云。天降甘露,地涌灵泉。仙鸟啼鸣之声络绎不绝,夜晚竟比白昼还要明亮。
九霄云上,一道彩云编织的仙梯从天而降,灿金的身影静静站在仙梯顶端。那身影似是个少年,他有着金色的发与眼睫,他的脸上似乎遮盖着一层云雾,辨识不清。
他微笑着对青鸿伸出手:“鸿鹄,你很好地完成了委任,要回去么?”
这是——
至公门众人顿时面色狂喜,正欲冲将过去,身体却被束缚住,无法动弹。
青鸿嗓音沙哑:“大人,我已失了仙躯,不应为神,还请让我待在人间。”
“是么?”少年的目光无趣地从他身上挪开,又望向逄风,“忘了说了,我名为昭,可以理解为你们口中的天道。”
他的声音无比耳熟。
“还好,虽然鸿鹄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却也没造成什么差错,”天道微笑,“和我走罢,幽荧上神,你早该走了。”
惨白着脸的逄风站起身,光彩夺目神衣不知何时已经披在身上。天道目光望向仙梯,遥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要去哪!
南离疯狂地挣扎着,此刻身上却好似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双眼血红,眼睁睁地看着逄风抬脚,迈上仙梯云阶。
“先等一下。”逄风忽然说。
天道:“请便。”
逄风回过眸,将手探出衣袖,摸出了某个物件。那骨白的物件雕得细腻而精致,唯有尖端泛着些血色的红。
他遥遥一送,那物件便飘到南离面前,毫无阻碍地融入南离的躯体。
它融入南离的体内的一刻,忽有强横的灵力自南离体内爆发。狼原本只剩两截骨茬的尾巴忽然笼罩在光芒里,长成两条粗壮的雪白长尾,那双尾尖还泛着艳丽的赤色纹路。
“不——”
南离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由于力道过大,天道也无法控制住他的动作,他的双唇撕裂了,血淌了一脸。
那东西融入南离躯体后,他便瞬间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那是逄风的神骨!
逄风亲手取出了距离自己心脏最近的那段肋骨,然后夜以继日地,将那段染血的肋骨雕刻成狼的尾巴的模样。
“为什么?”狼喃喃道,泪水泉涌而出。
你不是说好了,要与我白头偕老,与我江上撑舟,共度余生,这些都是假的么?
逄风脸色苍白:“对不起。”
南离怒吼:“你凭什么带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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