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面对心爱的人,狼也是会摇尾巴的。
南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窘迫地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耳朵和尾巴。
逄风无奈:“丹景君多虑了,如今自然不必,幻境给我的身份是‘凡人’而非‘鬼’,我能感觉得出,我们这些外来者是无法改变这身份的。”
南离紧追不放:“那你现在岂不是没有灵力?”
逄风道:“这倒不是,灵力倒是能用,只是……”
南离眼皮一跳:“只是什么?”
他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是在幻境之中,死了倒也无妨,犹豫了片刻,逄风还是解释道。
“幻境予我的身份是怀有‘心剑’的凡人。通俗些解释,便是无需修炼便能用灵力,但是要拿阳寿去换的凡人。”
南离的拳头重重落在桌子上,“砰”一声:“那你方才还用灵力传音?”
逄风抬起眼,平静道:“如今只不过是在幻境里,就算死去也无妨。”
一字一句,如同锥心。
“幻境之事,如镜花水月……还请丹景君自重,莫要虚实不辩,乱了人伦纲常。”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像一记重拳,砸在南离身上,将他推出去几丈远。
南离的身躯晃了几下,眼睛有些发红。
他的心好像被拉扯成了两半,一半是满心仇恨、心魔缠身的丹景君,一半是被眼前这人养大的、只属于他一人的白狼南离。
——那个南离嘶吼着对他说:“你在做什么?他要死了!你却不做什么,你真是头畜生,不懂爱的畜生!”
——而丹景君却冷冷道:这不过是幻境,死亦能复生,更何况你是他的师祖,他又怎能喜爱一个比自己大这么多、又疯魔缠身的男人?
南离下意识地用颤抖的手去摸清心丸,却摸了个空。青鸿将这药交给他时曾言:“师尊这药虽能抑心魔,却不能常吃,若吃出了依赖性,药效减弱,从此心魔便永难根治。”
可此刻南离不在乎了,他只想吃药,发现摸了个空后,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在幻境享受了十几年没有心魔的日子,可如今,心魔随着尘封的记忆一同被解放,变本加厉地涌来,要将他变为无智无识的野兽。
南离似乎用尽了全部勇气,破釜沉舟似的猛上去一步,紧紧拥住了逄风。
他近乎呢喃道:“求你了……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
逄风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将自己抱在怀里,南离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感觉到自己肩胛的衣料慢慢被温热的液体浸湿了。
两条尾巴又重新化了出来,将他包裹其中,柔软温热的毛发一下下蹭着他的脸颊。
南离的声音很轻:“林逢,要是我年幼时遇上的是你,该有多好?”
……
过了许久,南离才放开他。
他用袖子胡乱拭去泪水:“抱歉……方才心魔旧疾发作,轻薄了你……日后我会按时服药,不会再有此事了。”
逄风平淡道:“丹景君既是无意,我又怎能在意,只是——”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叫我南离。”
南离倔强地望着他,眼神像极了先前闯了祸又不认错的模样。
他有些好笑:“丹景君莫要任性了。”
南离却执着道:“即便是幻境,我们之间经历了许多,也应是挚友了,我妖族不同于你们人族,不为世俗纲常所束缚,只求内心逍遥,差几百岁结为道侣都有的是,我们又何尝不能是朋友?”
他其实撒了个慌,妖族的确洒脱不羁,民风开放,可和师祖结为道侣依然是惊世骇俗之事。
逄风:“……”
他知道南离认死理,说一不二,可这诡辩之术又是从何处习得的?
他到底还是让步了:“私下里唤你南离倒也好,只是在他人面前,我仍旧叫你丹景君。”
南离的尾巴几乎翘到了天上去。
两人出了酒馆,却迎面撞上个熟人,是常青木,他见到逄风第一眼,眼中明显透出欣喜,然后马上哭丧着脸,抱住了他的胳膊。
“林逢——你下手真的不留情哇——”
他假哭还没几声,就看见了逄风身后黑着脸的南离。
……现在装作自己失忆了还来得及吗?
南离倨傲地一抬下巴:“九阙弟子?”
常青木干笑了几声:“哈、哈哈,师祖我和泠泽正在找你呢,没想到这么巧。一恢复记忆,我俩就来京城了。”
南离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少年,道:“你也是九阙弟子?哪个阙的?”
泠泽恭敬道:“术阙,我本体蠃鱼,修水系法术。先前被幻境所惑,竟与师祖为敌,请您见谅。”
逄风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九阙新弟子众多,他也不可能个个记住。
四人鬼鬼祟祟地摸到一处荒废的胡同中,逄风才道:“你们在幻境是南淮人?”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常青木道:“我俩在幻境都是和原身一样的妖怪,从小便被人抓去,打了魂契,从小被当作奴隶,受尽折磨。”
常青木哭丧着脸:“你们不知道,他们一直挖我的肉吃——”
南离神情一肃,眼神中带上了杀意。
“直到我们俩开了灵智化了形,才被驭妖师卖到燕景王宫中去,”常青木歪着头想了想,“他对我们还不错,只不过完不成任务还是死。我们在他手底下干了几年,有一天他突然对我们说,有一个任务给我们,如果完成了我们就自由了。”
“我们自然是不信的,哪有能解开的魂契?但任务还是得做,不然就没命了——然后就是你们都知道这件事了。”
听闻魂契二字,南离浑身一颤。
第26章 问己
逄风追问:“他没和你们透露什么别的东西?”
常青木摆摆手:“害,我们就两个奴隶,能知道些什么,”他眼珠转了转,“不过他要求我们送这匣子的前几天,确实有点怪……”
他想了想:“燕景王这人,他其实很多疑,什么也不信。他只信任打了魂契的妖,除了权势、美色之外什么也不想。可就在南淮灭亡的前些日子,他却总是疯疯癫癫的,宗门进贡来的半妖狐女甚至被他打了出去,还经常念叨些奇怪的话。”
常青木用手肘捅了捅泠泽:“你应该知道得清楚,毕竟那段时间你是他的侍卫。”
泠泽点头:“的确怪异,那段时间他经常说些无意义的怪话,比如‘原来如此,本王逐渐通晓一切’……”
常青木补充道:“当时他给我们下了死令之后也很怪,意义不明地说了句‘有时候死在任务里,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他缩了缩脖子:“抱歉,林逢,当时拿那凡人性命威胁你并不是我本意,我和泠泽做了半辈子奴隶,便想将更多像我们这样的人解救出来……”
逄风道:“何必道歉?我斩了你一臂,应是我赔礼才对。改日出了幻境,我备酒向你赔罪。”
话音未落,南离便板着脸道:“九阙弟子不得饮酒。”
常青木“啊”了一声:“可是师祖,我把阙规翻遍了也没有这条啊!”
南离冷着脸:“现在有了。”
常青木:“……”
逄风:“……”
几人交换完了情报,约定好在同一间客栈碰头。常青木和泠泽先回了客栈,南离嘱咐了他俩一定要万分谨慎,不能透露自己的外来身份。
他和逄风则在护城河边候着,盯着官兵抽空河中之水,以免怪物再现。
遖峯篜里
逄风心事重重:“燕景王必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他死不见尸,也无从考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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