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所担忧的——”
青鸿神情郑重:“青鸿在此以阙主之位起誓,若是人族宗门以此口诛笔伐,九阙必将以全宗之力相抗,如违此誓,雷火加身。”
南离眼中晃动着感激,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攥紧了拳头,磕磕绊绊道:“好……多谢师兄。”
……
逄风苏醒时,常青木正在他身旁照看着,久违的阳光洒在他脸上,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
睁眼不见那团白绒绒的毛发,他心里不为何有些失落。
已经回去了么?
“林逢——你醒了!”常青木激动道,殷勤地递过来一只小药碗,“喏,丹景君给你留的药,温度刚刚好。”
逄风嗅到了一丝血味。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抿了一口。
常青木见他喝完了药,凑上去道:“我说林逢,你到底给丹景君吹了什么风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回程的时候,他居然化作原身,背着你——”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冷冷的一句:“常青木,课业做完了么?”
是南离。
第39章 执妄
……烛照、幽荧本是死物,为混沌中至阳、至阴之气所化。太阳散发无边的辉芒,蒸干了百川河海。而月亮独自悬在寥天,却冷冷望着凡间,任秽物化生横行,也不肯洒落一丝月华。
盘古殉身鸿蒙前,将双眼融入烛照、幽荧。从此它们逐渐有了七情六欲,化作日月。
太阳收敛耀芒,月亮亦落下素晖。
盘古的尸骸中诞生出生灵,从此三界有序。日月各司其职,万物百废待兴,欣欣向荣。
可年幼的太阳骄横顽劣,却依赖年长的月亮。贪念渐起,他渐渐不满足于每天只有黄昏才能见到月亮。
于是,太阳整日追逐月亮,直到入夜也不离去。日光过于灼眼,以至于凡间失去了夜晚。从此草木枯死、田地大旱,生灵涂炭。
月亮为了躲避太阳,便悄悄藏入凡间。太阳找了九天九夜,找到掌管因果轮回的冥司。他死缠烂打,要求前往月亮身旁。
于是冥司问他:“月亮可能是一块石、一只雀,也可能是一片叶,一株花。他将幽荧神力留在夜空,带走的只有干干净净一片魂魄。就算这样,你也要和他在一起吗?”
太阳依然固执:“他若是一块石,我就做他身畔一粒沙;他若是一只雀,我便做他脚下一根枝。没有月亮的世间,于我有何干?”
冥司又说:“你对月亮执念太深,可这并不是好事,过于深重的妄执,或许会化作诅咒。即便如此,你也要和他在一起吗?”
太阳狂妄道:“那又怎样?”
于是冥司无奈地答应了太阳的请求。可正由于这深重的妄执,导致他们之间,只能结出恶果。
月亮化身一只雀,太阳就成了一头鹰;月亮变成一片叶,太阳便成了一只鹿;月亮转世为一朵昙,从不在白日绽放,太阳却成了一阵风,卷走荫蔽的云,任它在暴晒中枯萎。
太阳依然执著于月亮,却是因贪而生嗔。因为众多情欲里,嗔恨是最暴烈、最深重的一种。
情爱太浅,因缘易错。只有入骨的恨,才能将两人死死缚在一起,永不分离。
……
南离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小声问他:“你觉得这故事怎么样?”
逄风:“……”
他只得小声答:“很无聊,你不觉得?”
今天狼不知吃错什么药了,举止格外反常,说话吞吞吐吐,脸色还有些可疑的潮红。
逄风在九阙醒来后,得益于南离的阳气,并没什么大碍。反而精神比之前还好。
于是他谢过探望的南离,就去修课业了。没想到南离竟紧跟着他,一步不放。
这堂课照例是介绍些东荒的风土民俗,只有这课,逄风格外用心。他对东荒之事知之甚少,因此急需了解。
而待他安顿好之后,南离竟不知从那拉了个椅子,在他身畔坐下了,美其名曰:检查课业。
然后这位高龄弟子就坐在他身边,一会东张西望,一会百无聊赖地玩他的南明焰。
讲师是个儒雅的年轻鹿妖,一副儒生打扮。他显然被吓到了,此时正目不斜视地讲他的课,试图当南离不存在。
弟子们显然也被丹景君吓到了,为缓解凝滞的气氛,鹿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他在凡间听闻的话本小说。
南离眉头一皱:“你不喜欢?明天我和师兄说声,让他换个——”
逄风无奈道:“停。”
“丹景君,你要是再捣乱,我就只能请你出去了。”
这招果然管用,南离乖乖闭了嘴,又开始自顾自地玩那簇火焰,眼神竟然有点委屈。
放课后,他又忍不住拦住逄风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没有皆大欢喜?”
逄风:“并非不喜欢。”
他想了想:“南离,你想必也去过沛城数次,或许也会发觉,就算下榻的是不同的客栈,每家客栈却都有相似传言。”
“基本都是落魄凡人,在客栈中住了一宿,梦见金龙满天、鸾鸟飞舞或是仙人传谕,第二日拔得魁首,飞黄腾达。可这登云试又出过几个状元?”
“你我都心知这只是个噱头而已。这故事也一样。恐怕是哪个写话本为生的落榜书生,为话本编出的序词罢。”
南离的话语一时被哽塞在喉间。
然后——
逄风去剑阙,与弟子们一同练剑,南离在校场与剑阙长老谈笑风生,眼神却一直往逄风身上瞄。
他练剑时的身姿极美,像蹁跹的蝶、回旋的燕。南离不禁有些看呆了,全然没听到剑阙长老在说什么。
他的前主人,那位长夜太子善于剑舞,长夜王生辰时,太子常以剑舞助兴。其行剑身姿如游蛟,似惊鸿,无一人不拜服。彼时的草书圣手见之,也惊为天人。甚至因此挥毫大进。
狼就算憎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法高深。可林逢在剑上的造诣,却与他不分上下。
可怜的剑阙长老被彻底冷落了,南离足足看他了一个时辰。
逄风练完剑,就收拾包裹,去了郁木境。
他答应了常青木,为他送些灵土。常青木近些天迷上了郁木境。无课之时,常常在郁木境挖个坑,化成一棵小树。
按他的话说,就是真的很自在。
逄风不是妖,理解不了。他刚一踏入郁木境,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往日郁木境充斥着化作原身的妖怪,妖总要释放天性,因此总是吵吵嚷嚷的。可今日郁木境却鸦雀无声。一只肥肥的小雀从树洞间露个头,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紧接着,逄风就知道了郁木境为何如此静寂。
白狼不紧不慢地从树林间踱步而出,它今天毛发似乎梳理过,又涂了灵膏,显得格外柔顺,甚至散发着一股香气。
两条长尾长虹游龙般舒展着,见逄风来了,白狼纵身一跃,看似无意地与他擦身而过,尾尖的毛有意无意拂过他的鼻尖。
有些痒。
……狼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第40章 情花
逄风百思不得其解。
狼却先开口了:“随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带着满心疑惑,逄风跟着狼向前走去。郁木境依然是生机勃勃的模样。逄风瞄到一旁的泥土上,生了棵奇异的小树。
小树枝叶并不繁茂,叶片却很奇特。叶络泛着淡淡的金,叶尖嫩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此时,这棵小树正极为人性化地……在发抖?
逄风试探道:“常青木?”
小树摇动着,用枝干点了点头。
狼似乎有些不满,用尾巴不住拱他的腰,推他向前。
逄风蹲下身,从乾坤袋中取出灵土,递给小树。树上一片叶飘落下来,叶络金光浮动,牵引着灵土到树根下,常青木传音道:“谢啦。”
语调依然轻松洒脱,逄风却听出了其间一丝难以察觉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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