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另一个满脸焦黑的司圜便冲过去,气喘吁吁道:“大人,这火不是寻常之火,就算水属灵器也灭不掉!”
白狼发出低吼,南离传音道:“我能御火,让我来!”
狼绷紧四肢,两条尾巴高高扬起,金白的南明焰在尾尖上汇聚。南明焰一出,众火顿时如惊弓之鸟般黯淡了几分。火舌跳动,向南明焰所处之地倾斜,如同叩拜君王。
它一声怒吼,双尾搅动,南明焰彼此相缠,化作一道火漩涡,如龙汲水般将满城肆虐的火焰吞入其中。
逄风从南离脊背上一跃而下,直冲云桂而去,老板娘此时正被两个黑衣司圜死死制住,疯狂挣扎着,眼中泪水涟涟:“我儿……我儿还在里面!”
半截碎裂的焦黑牌匾倒在一旁,隐隐能辨认出“云桂”的字样。昔日整洁的门脸早已化为一片废墟。白瓷花瓶碎了,一地的尖锐残片,富贵竹的叶片蜷缩枯黄、青碧不复。原本缠绕在其上的红绳沾满了脏污。
弥漫的烟雾让逄风几乎看不清什么,所幸鬼不需要呼吸,不受这诡异烟雾的影响。逄风握住剑四处搜寻,细微的咳嗽声忽然传入耳畔。
是老板娘的儿子。
他正蜷缩在倒塌的柜台下,小脸被熏得焦黑,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本账本。他从一角缝隙窥见逄风,小声道:“仙君哥哥,我好困……你是来救我了吗?”
逄风用灵力掀开倒塌的柜台,将他从废墟中抱起,沉声道:“不要睡,你的母亲还在等你。”
那孩子眼中似燃起希望,抱紧了怀里的账本呢喃道:“娘……账本没丢……”
逄风:“别说话,小心烟雾渗入心肺!我马上带你出去。”
眼前的火焰化作种种异兽之形,低吼嘶叫着向他扑来。逄风以左手在蔽日剑刃上迅速一抹,一滴漆黑而沉重的血液从指尖滴落——那是凝练而出的太阴真水。
那滴血径直肆虐的火焰之兽飞去,准确洞穿了它们的心脏。趁火焰被太阴真水吸引之时,逄风一剑斩出,劈开摇摇欲坠的正门,趁机冲出了云桂。
火焰巨兽似乎知晓自己被戏弄了,怒嚎向他们扑去,却被南明焰卷入南离双尾搅起的漩涡中,顷刻间灰飞烟灭。
老板娘激动地落下泪来,逄风一手提着剑,一手拖着她的儿子,正将那颤抖的孩童交还到母亲手中。满脸泪痕的妇人张开双臂,正准备拥住她的孩子时,却突闻“噗嗤”一声闷响。
一只枯瘦的生满毛发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穿透了男童的胸膛。他痛苦地呻吟着,嘴唇颤抖,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是骸。
怎能有骸?
老板娘瘫软在地,那只骸“咯咯”笑着,从孩童的心脏处中抽出鲜血淋漓的手臂,将生满毛的长爪子放在口中啃咬。它眼窝的雾气晃动,四肢并用向那两名司圜扑去。
那两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一时竟没有动作。逄风瞬间甩出一剑,剑气没入骸的后心。那只骸眼含怨毒,皮肤表面冒出无数黑色水泡来。水泡瞬间膨胀爆裂,化为一滩漆黑的浓液,在青砖上蠕动着。
南离猛冲过来,火龙卷在空中狂舞,将黑液吸纳其中,南明焰如尖刀般不住切割着骸融化后的液体,直至它彻底蒸发殆尽。
可角落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又冒出了数之不尽的骸。它们眼中空无一物,尖锐的爪子剜擦着石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到底做了什么——”
云桂废墟一旁忽然传出一声悲呼!
那人跌跌撞撞扶着倒塌的岩石站起身来——那是个壮硕的汉子,他满身脏污,尽是秽物。目睹老板娘怀里面容青白的孩童尸首后,他更是颤栗不止。
逄风认出了他,那是老板娘所收留的一个失败七八次登云试、无处可住的潦倒之人。而先前他在心念钟内察觉到的朱印,便是此人。
“我只是……想出出风头,”他神情恍惚,“那人告诉我……如果能救人于危难中……也许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就会愿意看我一眼,我没想——”
他举目四望,却只看到了肆虐的骸群,凡人在它们面前简直像一群猛虎面前的羔羊,被肆意屠杀玩弄着。有人在哭,在喊,在呻吟,在求仙人大老爷们救救自己。
老板娘抱着凉透的孩童尸体,面容灰败如将死之人,她瘫倒在一旁,眼中只有儿子,再无他物。她轻柔道:“宝儿,你是睡了吗?娘不信你会舍得离开娘……”
那人还记得昨日老板娘笑眯眯对自己道:“房钱一时没有也无妨,只望仙人日后登云,别忘记我们母子便是。”
……他到底做了什么?
随着痛苦的哀嚎和嘶吼,那名修士的身躯也在无边的愧疚悔恨中融化了,周遭的骸甫一碰到那滩液体,也随之融化,汇入其中。
硕大无匹的八肢怪骸在那团黑液中挣扎着,随即撕裂胎衣,诞生于世。
第105章 塞耳
骸从污秽中化生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上官法也驭器而来,他喝道:“全体司圜以身结阵,将骸鬼困入其中,不要让任何一只逃掉!”
众司圜闻言整齐划一地结印,灵力光华在他们的掌印间流转,汇聚在上官法身上,上官法反手一按,一座覆盖全城的古阵在嗡鸣声中,瞬间从地底升起,结界落下将他们与骸隔绝在外。
肥硕丑陋的骸嘶叫着,它吞噬了绝大多数的同类,身躯迅速膨胀开来。三人在它面前,几乎犹如蝼蚁般渺小。
上官法:“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与你们并肩作战。”
他调笑道:“都给我卖力些。”
南离并不理睬他,只是从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巨骸为他们无视而恼羞成怒,血盆巨口咧开到难以想象的弧度,向他们噬咬而来。
上官法解下腰间的血玉骰,就势抛出——五点!血骰颤抖着渗出血液,血液愈聚愈多,化作溪流。在这赤红河溪的冲刷下,它的形状开始发生改变,最终被重锻为一柄长枪。
上官法一把捞起长枪,瞄准巨骸的眼睛便是狠狠一掷。血色长枪准确贯入了巨骸的眼睛,直穿颅内,腥臭的黑液随之洒落。
可这一击并不足以杀死它,骸反而更加癫狂了。它从身下喷出黏腻的虫网,封死了他们的去路。蜘蛛一般的八肢攀附在结界之上,不住发出哒哒的响声。
长矛化作血色流光,折返回上官法掌心中,又变作血玉骰。上官法再次随手将它抛出,这次是三点,血玉骰变作了一只红褐木槌。
上官法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他摊手:“这次运气不好,靠你们了。”
他握住红木槌向下一砸,骸臃肿的身躯忽然似负上了千斤重担,只得愤怒地挥舞着八只爪臂。南离找准时机,两条长尾张狂地当空挥舞着,裹挟的火龙卷乘风而起,直冲巨骸。
逄风的剑也随即而至,蔽日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削断了怪物一条覆盖甲壳的足臂。他正欲再补上一记抹剑,手腕却僵住了。
或许这便是和南离在一起的代价,他再也不能行云流水用出曾经的剑路,也使不出最引以为傲的剑法了。
随后火龙卷席卷而至,吞没了巨骸。
可它的躯体实在过于庞大,漆黑浓液像是粘稠的油脂,不间断地从中流淌而出。南明焰灼烧着它,恶臭从中蔓延开来,可那液体却如同无穷无尽一般。
而木槌禁锢的时效马上就要到了,巨骸挣扎着,就要从火龙卷中挣脱而出。
南离怒吼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不行?只能打一次——”
上官法的木槌再次化成滴溜溜旋转的骰子,折返回掌心。他依旧将它向空中抛去。只不过这次,未等点数落定,他就在空中接住了血玉骰,将它稳稳扣在掌心。
“你也瞧见了,我这是迫于无奈,”上官法双掌一并,悠悠说道,“只得出千了。”
血玉骰原本圆润的棱角此刻竟化为尖刀,刺穿了他的掌心。上官法松开手掌,任由掌心淌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血玉骰躺在他掌心,朝天的一面沾染了血迹,点数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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