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江质问他:“要是你弟弟被炸到怎么办?”
雁风浔不冷不热地说:“随便做的,没那么大威力,炸不死。”
“儿子,你为什么就不能做点你这个年纪该干的事儿呢?你要玩什么买什么,爸哪次没惯着你。但你放眼看看,满世界那么多小孩儿,就属你特别,小小年纪捣腾火药手.雷。我听说你还炸伤了你外公的一个护卫,这像什么样子?”
“他活该。”雁风浔也反问他,道,“再说,谁让你把我送过来的?”
“我看你放假了成天在家里,也没事儿干,让你跟你弟弟来壳洲过暑假,这不是给你找乐子?你倒还不乐意起来了。”
“我一个人在家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一起过暑假?”
“那是你弟弟,什么叫别人。霄儿最喜欢你,你看看平时你要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连他妈都拉不动。你小子怎么就跟捂不热的石头似的,跟弟弟亲近一点能要了你的命?”
“他不是我弟弟。我没妈,谁给我生的弟弟。”
雁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没妈,哪儿来的……”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已经落在脸上。
雁江打完也有些慌了,收回手,看着雁风浔脸上很快显出的红印,突然觉得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声气。
雁风浔倒是冷静,站直了身子说:“你说过,不能对家人使用暴力。这一巴掌算谁的。”
“算我的,对不起,爸冲动了。”雁江走过去抱着他,又连叹好几声,“但是儿子……你到底为什么,这么……”
这么冷漠,这么没感情。连血亲的家人,也得不到他的一点亲昵依赖。
“哥哥,爸爸。”
被医生检查了一番的雁飞霄已经不哭了,辛霍把他抱了过来。
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脸蛋现在还留有痕迹。他在辛霍的怀里,却朝他们伸出手。
雁江一想到小儿子差点被火药炸伤,心疼得不行,赶紧就要去抱,结果雁飞霄绕过了他,说:“哥哥抱……”
雁江顿了半晌,一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最后只能看着辛霍,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喜欢他哥。”
都被讨厌了,还不知道,还要哥哥抱。
“哥哥喜欢我。”雁飞霄很坚信。
“……”
雁江无言以对,觉得自己的小儿子笨的令人发指,以后长大了肯定要被别人欺负。首先就要被他哥欺负死。
但辛霍却笑起来,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雁飞霄浑身都跟着他抖:“霄儿说得对,哥哥也喜欢你。”
雁风浔忽然抬头,看向雁飞霄朝他伸出的手。
他在辛霍的笑声和雁江的忧心忡忡下,朝弟弟走了过去。
弟弟傻呵呵地冲他笑。
他看着雁飞霄良久,也和雁江一样不理解,为什么他已经把讨厌表现得这么明显,雁飞霄还是老在他面前晃悠。
六岁的人了,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吗?
果然,身边的人都没有开化。雁风浔讨厌笨蛋。
他这么想着,却又莫名抓住了雁飞霄的手,逮着小爪子捏了捏,像软乎乎的棉花糖。
雁飞霄被熏红的眼睛像兔子,可怜地蓄着眼泪,但脸上却没有难过的样子,嘿嘿地笑着:“哥哥,哥哥抱我!”
“吵死了。”雁风浔烦不胜烦地从辛霍手里接过他。
小孩儿抱着小小孩儿,这个画面让刚才房间里的沉重都被暖化了。
虽然雁风浔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沉闷,但他小心翼翼托着弟弟的背的样子,看着很有几分认真。
雁江觉得气氛很好,想说点什么趁机缓和兄弟感情,但辛霍拍拍他的肩,笑着朝他摇摇头。
雁风浔抱了一会儿就烦了,把他还给辛霍。
雁江在旁边说:“你还没跟你弟弟道歉。”
辛霍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雁江却很执着:“当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就应该道歉。”
雁风浔冷漠地瞪着雁江,没说话。
又不是他让雁飞霄进他房间的,也不是他要来壳洲的。
他不道歉。
“不道歉!”
房间里响起一道洪亮激昂的声音。
所有人看向雁飞霄,小傻子还在笑,对他哥哥说:“哥哥不道歉,哥哥没有错!”
雁江气笑了:“这傻小子,哪天被他哥揍一顿可能还觉得他哥对他好。”
雁风浔看着雁飞霄,也在心里想,这傻小子,是不是出生的时候把智力都兑换成了势元,异能这么厉害,但脑子却不好使。
可是看着弟弟一脸真诚天真的样子,雁风浔又觉得他没那么讨厌。
虽然雁风浔的所有痛苦,似乎都是从雁飞霄出生开始——
雁风浔明明从来都是雁风浔,但只要他站在雁飞霄身边,他就成了那个“可怜而平凡的哥哥”。
身边的人总会控制不住脸上同情或讽刺的表情,努力地说着一碗水端平的话,其实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他们觉得雁风浔这一辈子都完了,而雁飞霄是如此完美地弥补了雁风浔对雁家造成的缺憾。
从有了雁飞霄开始,雁风浔就被动地陷入了一个拔不开腿的泥沼,他从一个单纯没有势元的孩子,变成了“废物”“残疾”“被弟弟抢走了最好的基因的可怜虫”。
其实雁风浔很早就已经透彻领悟了没有势元这件事所给他带来的一切,他也接受了自己没有异能的事实。
但人们还是不断地提醒他,他是如此凄惨,如此万劫不复。
一切都是因为雁飞霄。
弟弟的出生把哥哥推入了火坑,让明明只是不爱说话的雁风浔,变成了“因为没有异能所以变得沉默”“因为不如弟弟所以变得自闭”。
好像雁风浔不管做什么,都是因为弟弟。雁风浔想解释,说自己没有。
没有嫉妒,没有自卑,没有难过。
但所有人都说:“那孩子挺坚强的。”
如此种种,让雁风浔一看到弟弟就烦,好像看见了一群苍蝇正在朝他飞过来。他避之不及。
可仔细想来,雁飞霄本人只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熊孩子,他很无辜。
片刻后,雁风浔朝傻小子走了过去,对着弟弟冷漠但字正腔圆地说了句:“对不起。”
雁江顿了一下,随即扬着眉要笑不笑,心里开心得很。
他终于看到儿子软化的一面。
但雁风浔很快补了一句:“但你未仅允许进我的房间,你也有错,道歉。”
雁飞霄乖乖点点头,说:“对不起哥哥。”
雁江捂着脸:“……这臭小子!”
或许是因为差点伤了雁飞霄,从那以后,雁风浔对弟弟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在壳洲剩下的一个半月,雁风浔半推半就地和弟弟一起去了萤火夜,看漫山遍野屁股发光的虫,路过吵得让人心烦的人山人海,接受和弟弟吃一样口味的冰淇淋。
暑假过半的时候,雁飞霄突然在某个晚餐上吐了血,周围的人手忙脚乱,雁风浔淡定地捏着他的嘴,用筷子夹出了一颗牙。
弟弟换牙了,从此说话漏风。
有一天,他在花园里又蹦又跳,跟辛霍和邢谶思手舞足蹈说了十几遍“轰针”“轰针”,邢谶思为难地蹲下来问他:“霄儿,什么针?我们不玩针,那个太危险了。”
雁飞霄哇的一声就要哭,雁风浔走过去一把合上他的嘴,对邢谶思说:“他要放风筝。”
那天是雁飞霄最开心的一天,比他过生日收到礼物还开心,因为哥哥陪他放风筝。
虽然雁风浔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摇椅上看一本《武装机甲百科》,然后在弟弟摔倒时,遥远地朝鼓励道:“自己爬起来。”
从八岁到十岁的那两年,雁风浔几乎没有怎么改变过他在人们心中难以接近的自闭小孩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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