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风浔忍无可忍,只能半夜趁那个人打盹,偷摸爬窗,溜了出去找雁飞霄。
弟弟的房间里很热闹,辛霍在,邢谶思在,还有好些雁风浔不认识的人。
雁飞霄竟然没有睡觉,他带着哭腔地问:“妈妈为什么不帮我?我好疼……”
辛霍抚摸着他的额头:“你妈妈的势元为了救哥哥已经耗尽了,她不是不帮你,是没有办法。”
“为什么妈妈救他,不管我?哥哥抛下我走了……我讨厌他。”
辛霍没有说话,倒是邢谶思觉得孩子可怜,有些鸣不平道:“你哥哥也只能抛下你,因为他没有能力救你,他能自己跑出来就已经吓得半死了,这点霄儿你不一样,你很厉害,可以靠自己活下来。你哥哥这辈子都是个只能靠别人保护的废物——唔啊!”
辛霍猛地一掌将他拍出去几米外,冷声道:“你擅离岗位已经是失职,作为一个外人,插手雁家家事更是不知好歹。邢谶思,以后你不用来了。”
邢谶思捂着受伤的地方,没敢反驳。
他近来已经在辛霍的引荐下,在调查局一处站稳了脚跟,离开辛霍也可以自立门户。只是多少有些不甘心:“辛老,我没有照顾好他们,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你要我偿命我也绝不为自己开脱。但我刚才说的是事实。雁风浔那孩子终究是个拖累,你看看霄儿……”
“呜……”雁飞霄又低低哭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他伤势太重,疼的。
雁风浔这才看到惊人的一幕——弟弟的整只右手都没了。他靠疗愈师的势元撑着,但疼痛无法完全消解。
要等辛息恢复好了,才能来帮他的手臂进行再生治疗。但辛息的势元似乎都用在了雁风浔身上,要恢复起码得等明天了。
这一夜,雁飞霄都要这么疼着过来。
雁风浔瞬间红了眼睛,想冲进去,看看雁飞霄的伤,跟他解释,说没有抛下他。
哥哥努力跑出去了,可是哥哥也差一点死掉。
是辛息骗了所有人。
可他没来得及推门进去,就被那个催眠异能者抱走了。
那个女人阴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少爷怎么还记得呢?这样让人很为难。”
接下来他又被进行了一次催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反复地使用催眠进行记忆删除,雁风浔好像慢慢地真的开始对这段记忆模糊起来。
几天后,雁飞霄终于在辛息的治疗下,重伤痊愈。
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雁风浔。
而彼时雁风浔正躺在床上睡觉,看起来没有要醒的迹象。
“哥,我真羡慕你。只要安安心心当一个废物,就可以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
“哪怕你扔下我走掉,他们也觉得是应该的。外公说,这几天妈妈一直在照顾你。可你有什么好照顾的呢?就因为你没有势元,你比我脆弱,受了一点惊吓就要人没日没夜地看着你。而我断了一条手臂,却要一直疼,疼了好多天。”
“哥,你醒醒,你告诉我为什么?妈妈说,要我以后好好学习异能作战,要我长大以后保护你。凭什么?你是哥哥不是吗?哥哥不应该保护弟弟吗?”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辛息快步走进来,看见雁飞霄在推他哥哥,她突然就生气起来:“霄儿!你在做什么?”
“你们都偏心,只在意他不在意我……”雁飞霄望着辛息,“我要告诉爸爸!”
辛息一把抓住他,眼神挣扎地看了许久,那一刻她或许在想,是不是也要对自己的儿子使用催眠,但是没有用的。雁飞霄的势元太高,催眠很快就会被打破。
她忽然泄气地抱住他:“霄儿,你听话。这件事不能告诉爸爸,你乖一点好不好?妈妈已经很累了。”
“为什么不告诉爸爸?”
“爸爸会生气,会怪我们没有照顾好哥哥。你忘了吗?爸爸总是教你,长大了要保护好哥哥啊。”
雁飞霄忽然就沉默了。
不久后他被人带着离开,期间很安静,也不再提别的,只是走之前问了辛息一句:“爸爸更爱哥哥多一点,是不是?”
“没有,爸爸爱你们一样多。”辛息扯了扯嘴角。雁飞霄却并没有陪她笑。
房间里只留了辛息在,她守着雁风浔,本意只是想检查一下雁风浔的身体,但一直睡着的雁风浔却忽然睁了眼。
辛息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雁风浔竟然这么快就从催眠的昏迷中醒来,她试探地问他:“你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雁风浔看了她许久,淡淡道:“我怎么说才能离开这张病床,你教我,我按你的来。”
雁风浔对辛息的敌意从那时候开始生根。
而辛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热衷于往雁风浔身边安插人手,24小时监控他。
一个篡改了他人生的幕后黑手,一个总在他身边打转试图把他控制在股掌间的后妈。雁风浔都不知道雁江是从哪儿娶来了这么个可怕的女人。
雁风浔不是没想过告诉雁江。
可笑的是,有一次他艰难地躲过了辛息的监控,千载难逢地和雁江有了一对一谈话的机会,他对雁江说:“辛息要害我。”
雁江的反应却是:“哈哈,怎么可能。臭小子你什么电视剧看多了?”
雁风浔冷笑:“我在壳洲的时候差点被人杀了,她给我催眠,让我忘记。而且瞒着没有告诉你。”
雁江揉着太阳穴,严肃地对他说:“壳洲那次的事我知道,有人想绑架你们,但是霄儿爆发了异能,杀了他们,是不是?”
“根本不是这样。”
“那你告诉我,是怎么样?”
雁风浔一五一十地把记得的部分都告诉雁江,雁江不知道信没信,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后,说了句:“儿子,你怎么会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你不信我……?”
“不,我信。我只是觉得,也许你误会了什么。她如果真的找人催眠你,多半是为了不让你记住那段可怕的记忆,她想保护你。当然,我待会儿就会把你说的话去找她确认,如果你想当面和她对峙,也可以。但是儿子……”
雁江重重地叹了声气,“你一定要相信,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最不可能害你的人。”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的话不可信。你说她绝不可能害我?”雁风浔觉得可笑极了,“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他不再和雁江多说,转身跑开。
雁风浔觉得这个世界不可理喻。
明明辛息害苦了他,让他成为了抛下弟弟一个人逃命的哥哥,让他的九死一生成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记住的笑话,可是他却找不到人沉冤昭雪。
雁风浔忽然就失去了抱怨的欲望,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张由假象编制的巨大的网,他是被黏住的那只可怜虫。
谁在编造谎言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雁风浔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真实的。
也是那之后,雁风浔学会了一件事——用比谎言还要更虚伪的态度去面对谎言。只要他不把一切当真,他就不会感到被欺骗。
到此为止,共感的画面忽然模糊掉了。
秦招开始有了要清醒的感觉,他意识到,雁风浔大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也要醒来了。
他也不知道是应该惋惜没有看到后来的雁风浔,还是应该庆幸,雁风浔痛苦的儿时记忆终于到此结束。
秦招陪雁风浔匆匆走过了童年和少年,他开始明白,为什么雁风浔平日里总是做出一副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但骨子里却对身边的一切人事物都缺乏安全感。
因为他从小活在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从那一年开始,雁风浔就确信,他的人生是可以被篡改的。他越认真,越显得可笑。
雁江被辛息迷了心窍,雁飞霄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笨蛋,辛霍只是看起来对他很好,但从头到尾也没有真的站出来为他说过一句。所以雁风浔认为身边没有值得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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