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说:“痛,好痛。”
但不问不知道,一问,秦招也傻了。
他共感到九里对于疼痛的认知,才知道,原来蛛丝根本不只是让他流点血那么简单。
得知这个信息后,秦招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雁风浔猜到肯定有问题,在他的追问之下,秦招说出了现在的情况。
原来那蛛丝里附着着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绒毛,里面带着剧毒,在蛛丝接触皮肤的瞬间,它们便从伤口钻入血液,就算秦招后来将它们撕扯下来,也无法完全清理掉那些带着毒素的小绒毛。
蛛毒迅速蔓延扩散,往骨头里爬。它会加速消耗人的势元,同时带来剧烈的痛苦。受到蛛丝攻击的人,五感也受到搅乱,会毫无来由地以为自己的皮肤正在溃烂,脏器融化,四肢僵直。
要不是秦招刚好没有痛觉,他恐怕早在第一下遭受蛛丝攻击时,就已经因为感官紊乱而失去作战能力。
所以根本不是那只蜘蛛攻击力弱,只是因为它的毒性太强,它只需要站在那里,根本已经用不着它再进化出别的攻击方式。
如果不清除身体里残留的蛛丝,它会在血液里生根发芽。秦招的势元不仅不会恢复,还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消耗。直到完全耗尽。
“……”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脸色冷。
而九里终于痛得昏了过去,对他而言倒是一种解脱。
雁风浔一言不发地看着秦招,秦招却仿佛对自己的情况还不着急,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副手铐,先把小孩儿拷上,还替他包扎了伤口,等止了血,共感慢慢就会断掉。
做完这一切,秦招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要清理掉伤口里的蛛丝。”秦招说着,躬身在急救箱里拿出镊子和酒精。
雁风浔抬手拦了一下。
“你自己怎么弄?”
“没事,我有经验。”
“这不是你有没有经验的事。”雁风浔无奈地看着他的脖子,说,“你看得见吗?”
其实不仅是脖子上的伤看不见,秦招也不能确定腿上和手上的伤,他就能看得见。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但毕竟是受了伤,脑子一直嗡嗡响着,眼前一会儿雾蒙蒙一会儿光影交错。很难在这种情况下挑出细小的蛛丝绒毛。
秦招也明白这一点,他想了想,忽然抬头看着雁风浔,嘴唇嗫嚅着,但还没说出口,却被雁风浔抢先。
雁风浔说:“让627来可以吗?”
机器的行为会被秦招的伤害反应机制视为攻击,所受到的一切痛感都会被屏蔽。
而雁风浔是个没有理由的意外,他动手,秦招的伤害反应机制不起作用,他碰到伤口的话,会立刻唤醒那些被屏蔽的痛感。
“我?”627的机械脑袋转了360度,不可思议地说,“我不具备医疗功能,请谨慎使用。”
627没有医疗这个功能的意思就是,它的动作并不细致,甚至十分粗鲁。它不仅无法用镊子挑出一根小于微米的绒毛,甚至有可能直接用镊子把秦招的骨头捅穿。
毕竟这是一台战备机甲,你让它变成坦克架起炮台轰个火药弹还行,但让做如此细致的活儿,属于为难它也为难秦招。
雁风浔沉吟片刻,在急救箱里又一次拿出那枚复原胶囊给秦招,说:“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它。来,吃了这个。”
吃下复原胶囊,秦招就会昏睡过去。雁风浔再趁这个时间,帮他的伤口清理毒素。这是眼下最简单的方法。
但秦招却不动。
雁风浔看着他:“就睡一会儿,不会有事。”
“不行。”秦招很果断地拒绝,比之前更加坚决,“现在已经确定折叠空间里有势元超过7000的生物,还有来路不明的各种偷渡客。绝对不能吃药。”
吃药的昏睡和普通睡眠不同,根本无法被唤醒。
一旦遇到危险,秦招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成为一个累赘。
秦招抓住雁风浔的手,说:“你来吧。”
雁风浔蹙眉:“……秦招,你想过没有,你现在不怕,只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万一疼起来你受不了呢?”他眯着眼睛,有些苛刻地告诫秦招,“既然现在可以避免,你别没事找事。”
雁风浔说的是实话,而秦招自己也知道。人往往是因为无知所以才无所畏惧。
秦招作战时总是舍死忘生,也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濒死的痛苦。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伤到底有多严重,未曾经历过让人疼到休克过去的濒死体验,更不了解在这种状态下,人究竟能被激发出怎样的恐慌。
但正是因为他过去无知,此刻才更想试一试。
他看着雁风浔,再一次铿锵有力地重复道:“你来。”
“你确定要我来?”雁风浔看着他。
秦招毫不犹豫地点头。
“行。”雁风浔拿起医药用品,一把拉过秦招的手将他带往一旁,随口跟627说了句,“看着那小孩儿,注意一下周围的动静。”
“好的。”627收到指令,安安静静地转开它的小传感器,把摄像头对准别的地方。
雁风浔找的地方不算多角落的位置,只是刚好在盘枝错节的巨木树根夹角。
他把秦招逼进缝隙,左右都无路可去。
“我先提醒你,自己说的话就别后悔。待会儿就算疼死你了,我也不管。”雁风浔冷眼无情地放下狠话。
“嗯,你不用管我。”背后的树身冰冷坚硬,上面有斑驳错落的树皮,秦招觉得硌得慌。
他动了动,想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雁风浔却按住他的肩膀:“坐下。”
秦招不是很想坐下,因为这里实在狭窄逼仄,一坐下,人都被巨木的根给包围,失去了周围的视野,让他觉得不安全。
雁风浔不解释太多,又重复了一遍:“坐,或者吃药。”
秦招已经决定让雁风浔帮忙,就不会再选择吃药浪费时间。他只好慢腾腾地缩起身子坐下。
因为腿上有伤,他便双腿屈起,两只手掌无处可放就放在了膝盖上,就这么窝在角落,抬眼望着雁风浔,等待他的下一个指令,看起来温顺安静,哪里有个令人闻风丧胆活阎王的样子。
和秦招正好相反,雁风浔敛着眉蹲下去,表情冷肃,目光令人捉摸不透,全然没有了平时那副谈笑风生温暖亲和的模样。
他分开秦招的双膝,半跪着将腿抵在中间,不让他乱动,再将秦招手受伤的那条腿抬起来,架在自己屈起的膝上,要给他拆绷带。
秦招不习惯这个姿势,想挣脱。雁风浔立刻停了手上的动作,淡淡看他一眼,半边眉毛意味深长地挑起。
秦招莫名心头一跳,不再动了,随他摆弄。
他俩仿佛在精神上调了个位置,灵魂的隐秘部分在这一刻,达成默契的互换。酷的不酷了,乖的不乖了。
竟也没谁觉得不对。
雁风浔解了许多圈,才把绷带拆开,里面的血肉模糊实在让人难受:“疼么。”
“还好。”
雁风浔默了片刻,拿出药箱里的医用棉,浸了那些带有疗愈势元的消毒液,慢而稳地在伤口周围擦了擦,每靠近那些被蛛丝割裂的地方,他便问一句:“疼么。”
秦招的回答永远都是:“还好。”
雁风浔不信他,但也不逼问。
秦招说还好,他就不停手。把周围的血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看到完整的伤口。他将每道裂口抻开,拿出镊子,寻找蛛丝残留的痕迹。
尖细的镊子碰到皮肤的瞬间,秦招的身子抖了抖。
雁风浔呼吸莫名地重了一些,头也不抬,再问他:“疼不疼?”
秦招喉头一滚,仍旧摇摇头:“没关系。”
“说清楚……”雁风浔这次追究了他的模棱两可,再次开口,“疼,还是不疼。”
秦招的手无处安放地落在两侧,没来由的紧张,指节屈起,在绵软的土壤上戳了又戳,轻声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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