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没有过过苦日子,也看不到别人的苦日子,但今天那个叫凌猎的人,却让她看到了她一手造成的苦日子。
“爸,我们家以前也穷过吧?”曾姝看着头发花白的父亲。
父亲愣了下,女儿从来不说这些,是因为又要离家了吗?他开始讲起和妻子白手起家的经历,他们从小镇出来,读书改变了命运。说到动情处,父亲眼里已经有了泪花,叮嘱曾姝回学校之后要珍惜受教育的机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高等教育,他们辛苦一辈子,就是为了让她有机会,并且衣食无忧。
曾姝低下头,擦拭眼泪。
这一顿像一场久违而温馨的家庭聚会,父母很高兴,他们的女儿终于会体谅、关心他们了。
曾姝回到卧室,一宿没睡。次日,父母去公司之后,她长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下定决定去市局找凌猎。
问询室,凌猎将一杯冰水放在曾姝面前,“你果然来了。”
比起昨天,曾姝冷静许多,没有化妆,眼睛有些红,“卢飞翔退学,是我的错。”
曾姝和薛斌不在一所学校,因为有共同的朋友而认识,两人家庭背景相当,又都长相出众,一度被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起初,曾姝确实很喜欢薛斌,他幽默、优秀,和富二代圈子里很多人相比,他的成绩可以说是拔尖的,别人都靠父母的钱出国,他却自己考上不错的医学院,单单是学医这一点,曾姝就对薛斌另眼相看了。
但是相处下来,薛斌的缺点也很明显,他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曾姝长得这么漂亮,根本不用努力,老实当个漂亮的花瓶就行了。
薛斌对未来有很清晰的规划,想成为明星医生,而明星医生自然应该有一个温柔美丽的老婆。在他眼里,曾姝只是给他增光的工具罢了。
曾姝做的菜,薛斌嘴上说着喜欢,转头就丢给卢飞翔。曾姝刚知道这件事时很生气,但教养让她没有和薛斌吵架。后来看到卢飞翔似乎真的挺喜欢她的菜,她慢慢不在意薛斌了,反而对卢飞翔越来越有好感。
她也说不清对卢飞翔是什么感情,首先,卢飞翔家庭条件太差,肯定不会成为她的男朋友。其次,和卢飞翔聊天时,她却觉得轻松快乐。
卢飞翔成绩很好,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越是将卢飞翔和薛斌对比,曾姝就越讨厌薛斌。她本来认为薛斌很上进,如今的一切都没有靠长辈。和卢飞翔熟悉之后,她才意识到,薛斌怎么没有靠家庭呢?如果没有钱,他高考前能上那么多补习班吗?能每年都出国游学吗?
这些条件如果加诸在卢飞翔身上,卢飞翔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吧?
曾姝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追卢飞翔,潜意识里,她还是瞧不上卢飞翔的出身,但她清楚的是,自己一定要和薛斌分手。
她向薛斌提出分手,薛斌非常有自信,觉得她是在开玩笑,而且在圈子里打听过,知道她根本没有和任何人有过暧昧。
薛斌想当然地认为,她真要分手的话,一定是找到了比自己更优秀的男人,既然没有这回事,那就说明她只是说气话。
他们近来吵过架,薛斌送包送首饰哄她,还说如果她真的有了更喜欢的人,他会无私地放手,但既然没有,他就不会放开她。
眼看无法结束这段关系,情急之下,曾姝搬出卢飞翔,“我和飞翔哥在一起了!”
薛斌觉得这个玩笑比分手还可笑,卢飞翔?那个穷人?
曾姝却言之凿凿,说自己喜欢卢飞翔,已经向卢飞翔表白,分手之后会立即和卢飞翔在一起。
薛斌当然不信,立即叫来卢飞翔求证。
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曾姝掉进了情绪的操控中,她原本很理智地知道自己不会和卢飞翔在一起,但想要分手的冲动和不愿意放下的自尊,促使她看向卢飞翔,请求他不要揭穿自己。
卢飞翔沉默了。
薛斌终于意识到问题,冲向卢飞翔,一拳揍了过去,“你什么东西?敢抢老子的女人?”
一发不可收拾。
那之后,卢飞翔始终没有说出自己和曾姝毫无关系,于是向他扑来的罪名越来越多,先是宿舍传出他小偷小摸,后来更是爆出他偷拿实验室的试剂和器材,再有人说看到他与曾姝牵手散步接吻。
卢飞翔不承认偷窃,却没有明确澄清过和曾姝的关系。
而曾姝也退却了,她只是想和薛斌分手,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她思索过要不要站出来,说自己和卢飞翔没有在一起。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如果她现在才说没有那些事,别人怎么看她呢?她将成为姐妹们中的笑柄。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想,卢飞翔那样坚强的人,肯定会挺过去的,校方也不是傻子,实验室的东西到底是谁拿的,校方肯定能查清楚,还卢飞翔清白。至于薛斌,没关系,薛斌马上就要出国了,不会再给卢飞翔找麻烦。
她去北方旅游,逃避了一个月才回到丰市,得到卢飞翔退学的消息。
她愧疚不已,却更加不敢说出真相。她自欺欺人地想,这种学校,卢飞翔不念也罢,反正卢飞翔很优秀,以后一定会有不错的出路。
而她自己也达到了分手的目的,薛斌不再找她,不久就出国。
她不敢打听卢飞翔的消息,只要她不知道,卢飞翔就过得很好。直到凌猎将卢飞翔的近况告诉她,她才得知,卢飞翔有多渴望继续学习,又因为她人生发生了多大的改变。
“他很善良,他在保护我,我却没能保护他。”曾姝流着泪,声音也渐渐颤抖,“我知道一切都晚了,但我还是想当面向他说一句对不起。他不是插足别人感情的恶人,我才是那个处心积虑的小人。”
“如果他愿意,我希望能给与他一定的补偿。”曾姝说得磕磕绊绊,“你们告诉他,我的补偿不是让他有心理压力,我只是,只是想让我自己好过一点。他考上国外的学校,学费生活费全都由我来出。我把他的人生扭歪了,应该由我来把它摆正。”
凌猎接触曾姝的目的,就是让她去见卢飞翔。
卢飞翔退学本身,不是丰市警方和特别行动队需要插手的事,曾姝更是和牟典培的案子毫无关系。
但她的出现必然触动卢飞翔,成为击溃堤防的关键一环。
离开问询室,凌猎叹了口气,回头看见季沉蛟和黄易。
黄易是当爹的人了,家里有个活泼可爱的女儿,这时难免惆怅,“曾姝肯定不知道,自己向卢飞翔道歉,其实都在你的计算中。她成了一个工具。”
“但她知道人应该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管是她,还是卢飞翔。”凌猎此时的理智显得有几分冷漠薄情,“罪恶理应得到惩罚,而失德的事,法律惩罚不了,至少还有良心上的不安和谴责。”
黄易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季沉蛟问:“现在通知卢飞翔?”
凌猎说:“我亲自去‘请’。”
第100章 白事(14)
中午,“老沈盒饭”客人正多,凌猎要了一份十五块钱的套餐,和大伙儿一起吃,沈维和卢飞翔没立场赶他,只能由着他。
午后,客人散去不少,凌猎端着餐盘来到店铺里,“卢飞翔,等会儿跟沈老板请个假吧。”
卢飞翔面无表情,沈维却一个箭步冲出来,“又有什么事?”
凌猎对卢飞翔说:“别慌张,这次和案子没关系,是曾姝想见你。”
卢飞翔瞳孔张大,露出意外的表情,“她?”
沈维显然也知道曾姝,“为什么?”
凌猎说:“曾姝马上又要出国了,她找到我们,说出当年退学风波的真相,她说想见你,当面向你道歉,还希望给与你一定的赔偿,如果你还想读书,无论考入哪所学校,哪怕是出国,她都负担你的一切费用。”
卢飞翔唇角轻轻颤抖,双手紧握成拳,看得出情绪正在激烈起伏。对他而言,这是迟来的正义。
但是半分钟后,他却轻轻道:“不用了。你告诉她,事情已经过去,我不需要她的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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