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蛟定住。
段万德向看守室走去,“我们从未陪伴过我们的小孩,有人能够陪伴他往后的日子,我今后见到爱丽丝,也算有个交代了。”
“我会告诉她,我们的小孩不孤单。”
在“茉莉茶”的护送下,凌猎和昭凡顺利登上离开L国的航班,航班降落在社会正常运转的第三国,两人的停留一天,由专业的医护人员处理过伤处后,起航回国。
一下飞机,凌猎和昭凡就被送到医院。昭凡伤的是腿,被刀给扎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不杵拐也能一个人蹦。凌猎的伤理论上轻一些,但挨在脸上,还没完全消肿,眼睛仍在充血。
季沉蛟一看心里就堵得慌,虚捧着凌猎的脸,指尖带着一丝颤意,想狠狠将人抱住,又怕太用力,弄痛凌猎。
“我看看。”他声音很沙哑,几天都没怎么睡觉,只要醒着,头脑就自动开始“计算”海量的线索。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一旦不去想案子,他就会被汹涌的私人情绪吞没。
“小季。”凌猎干脆捂住季沉蛟的手,让那温热粗糙的手掌贴在自己微肿的脸颊上,“嘶——”
季沉蛟连忙撤开,“压着了?很痛?”
“肿成这样了,你说痛不痛?”凌猎却像是很享受疼痛一样,再次按住季沉蛟的手,“喂,你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季沉蛟感到手心像是被烧起来,有颗心脏在那里徐徐跳动。他碰触过肿胀的地方,以前训练时摔着碰着,肿起来,需要抹些药酒消肿,那里会被周围的皮肤灼热,甚至有血管跳动的错觉。
但这次不一样,他碰触的不是自己的,是凌猎的。那温度高得不真实,像是能够将他融化。
“小季,你好紧张我啊。”凌猎歪着头微笑。他这样笑起来,过去总是让季沉蛟觉得欠欠的。这次不知是因为带着“战损”,还是头发剪短了,还是别的任何原因,季沉蛟只觉得难过。
“我不能紧张你吗?”季沉蛟轻声说:“我最紧张的就是你。”
“知道啦!”凌猎笑嘻嘻地伸出食指,在季沉蛟下巴上戳了戳,“我几天不在,你怎么就不修边幅了呢?”
旁边就是镜子,季沉蛟侧头看了看,镜子里的男人真叫一个落拓,满下巴的胡茬,眼睛下面挂着青黑,衣领被凌猎扯得翘起一边,裤腿上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的泥点子。
“我的小蛇变成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狗了。”凌猎用力挤着季沉蛟的脸,“我一会儿要体检了,你又进不去,要不你去刮个胡子洗把脸?”
季沉蛟皱着眉,“不着急……”
“我着急!”凌猎说:“我这个人,是很颜控的。你知道我撑着一口气回来的动力是什么吗?”
季沉蛟:“嗯?”
凌猎:“是看我帅气的男朋友。他现在变得又丑又脏,我比较想退婚。”
季沉蛟:“……”
凌猎双手在季沉蛟肩头上一拍,给人转了个向,又在背上一推,“去吧,小精灵小季,洗白白了再来见我,不然我真要移情别恋了哈!”
第204章 失声雨(40)
特别行动队回国体检的流程十分严格,确保队员的每一处伤都被发现,得到妥善治疗。
季沉蛟在医院商店买了个洗漱包,剃须、洗脸,这一套做下来,心绪也平静了不少。他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似乎还停留着触碰凌猎脸颊的感觉。这时,他才感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凌猎,是真实地回来了。
晚些时候,医生给出伤情鉴定和治疗方案,两人都不用住院,昭凡一蹦一跳地要来认识季沉蛟。
“你好你好,我是特别行动队特警支队的小头目。”说着,昭凡还不忘撞撞凌猎,“我这title怎么样?”
凌猎:“不怎么样。”
昭凡:“……”
凌猎:“你这是在向我们小季做自我介绍,没有突出和我的关系,我们小季是记不住你这号人物的。”
昭凡:“咦?”
凌猎忽然勾住昭凡的肩膀,“这是我当初刚入队时的便宜师父,昭凡。”
季沉蛟眉梢轻轻一挑。
昭凡更是激动,“噫!你什么时候承认我是你师父了?”
“注意,是便宜师父。”
“那也是师父!”
凌猎松开昭凡,来到季沉蛟一边,“他也就在我还是个菜鸟时,教过我几手射击。他是特别行动队最强的狙击手。”
昭凡笑得憨头憨脑的,不正经地敬了个礼,“你好啊小季。”
季沉蛟回礼,“你好,昭师父。”
昭凡乐了半天,等两人都走了,才琢磨出点不对——这昭师父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凌猎的伤不影响工作,他执意要立即回到市局,季沉蛟没拦着。沈栖和席晚看到他的脸和眼睛后心痛了好一会儿,席晚当即决定明天煲汤带到队里来。
凌猎提出想和段万德聊聊,季沉蛟说:“该做的审问我们都做了。”
凌猎摇头,“我不审他,我只是想和他聊聊。”
季沉蛟问:“以什么身份?”
凌猎想了想,“私人?你的男朋友?”
季沉蛟皱眉,“你知道,在现阶段私人接触不合规。”
凌猎大喇喇地抛出特别行动队证件,“你也知道,我这个级别,在特殊时刻可以特殊行事。”
季沉蛟顿了顿,把玩着证件,“需要我陪你去吗?”
凌猎说:“我开监控,你想看的话可以在外面看。”
段万德被关了几天,但精神状态始终不错,将自己打理得也很整洁。
凌猎笑着跟他打招呼,“Wonder先生,你比你儿子更注重仪表。”
段万德说:“年轻人,心里操心的事多。我这个岁数,心里惦记的越来越少,手上做的自然越来越多。”
两人都已坐下,对视片刻,凌猎道:“谢谢你让酥一放了我,不然虽然我和我的队友大概率也能回来,但少不了受些折磨。”
段万德说:“不必谢我,我考虑的是喻戈和‘茉莉茶’的利益。”
凌猎微笑点头。
段万德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稍稍前倾,“你也曾经是喻戈。”
“对,我在那个本该属于季沉蛟的家中生活了接近十年。”
“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
“喻氏老宅吗?我想想,它很大,我从来没有走遍过它的每一个角落。很少有人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话,几乎听不到人声。喻勤……不,沙曼很少待在家中,我总是自己玩自己。喻潜明的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古板,还老欺负我这个‘姑姑的孩子’。”
段万德听着,眉心好几次收紧。在另一个房间,季沉蛟沉默地凝视着显示器,冷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冷厉。
“我觉得那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鬼城,上学时学校组织去游乐园,游乐园里有个鬼城,都没喻家老宅冷清。不知道从几岁开始,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逃离喻家,就算在外面流浪,我也不想被关在里面。对了,喻勤的小楼里有一幅爱丽丝小姐的画像,那是我在老宅里看到过的最生动的画面和色彩。”
段万德安静如死水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爱丽丝……”
“是,爱丽丝。”凌猎在手机里找到照片,“就是这张。”
段万德捧着手机,专注地看着画中人,许久,低喃道:“她给我说过,家里有一幅她的画像。她说她很喜欢那幅画像,我们的孩子回去之后,画像会代替她守护着他。”
须臾,凌猎说:“但世间的事,多半不尽如人意。”
段万德将手机缓缓推回来,缓缓闭上眼,“我们以为的最好的路,也许不是最好的路。”
凌猎却说:“但我觉得,你和喻勤在把他送回来这件事上,已经给不出分更高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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