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蛟沉沉地应了声。
昭凡点头,“他就是那样,不跟我们玩雪,也不让人陪他。一年中他就这个时刻,会刻意把自己孤立起来。在不下雪的地方还好,一到北方就要发作。”
昭凡说完又忙起来,季沉蛟见没什么自己能打下手的,沉默着走到别墅下,抬头,看见凌猎的窗户。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里面一点光都没有。
季沉蛟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想了会儿,索性开始堆雪人。院子里雪够多,他心里想着凌猎,堆出的雪人也是凌猎——是凌猎以前留着长发的时候,扎着丸子头,穿着功夫袍,腰上还挂着腰鼓。
堆完了,季沉蛟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凌猎”裹上,想再找点色彩鲜明的东西来修饰一下,但远处昭凡他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他只好拿来两条鱼放在“凌猎”面前。
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打腰鼓的凌猎热烈明媚,不该这么冷冷清清的。
季沉蛟看见院墙附近的红枫和梅花。黄色的梅花最常见,这里也有零星傲雪怒放的红梅。有的红枫和红梅被雪压断了枝,掉在积雪中。季沉蛟走过去,将它们捡起来,装饰在“凌猎”头上和衣服上。
凌猎以前在大雪天能睡很久,睡到夜幕降临,天地间不再只有白色。但这次不知是什么缘故,季沉蛟没走多久,他就醒了。
他听见窗外的欢笑,忽然觉得小季有些可怜——是的,可怜的不是他,是小季。
别人都成群结伴在雪中玩闹,但他的小季没有他的陪伴。
他躲在窗户后面,悄悄将窗帘拉开一道缝,看见季沉蛟的背影。
嗯?他给季沉蛟围的围巾到哪里去了?季沉蛟在看什么?
视线往前方推移,在看清季沉蛟对面的那个雪人时,他的瞳孔忽然缩小。
雪人身上是红色,是触目惊心的红,是他最害怕的,出现在雪中的红!
他的心脏跳得厉害,但稍稍冷静,定睛一看,那不是他所以为的血,脏污的血,而是红枫和红梅。
他抓着窗帘的手指轻轻颤抖,像是有一股温泉从头顶倾泻,缓缓流经他的身体。
他知道那个雪人是他,季沉蛟堆雪人的技术不太行,但也许是职业素质使然,季沉蛟很会抓重点,那丸子头和腰鼓一出现,不是他还能是谁?
他仔细看着雪人身上的红色,第一次觉得雪里的红色并不难看,并不代表着邪恶,它们脆弱却也旺盛,即便已经失去生命,却挣扎着将最后一刻的美丽延长,再延长。
季沉蛟不知道凌猎已经醒了,此时,他真专注地看着雪人。须臾,他忽然皱起眉。红色虽然美丽,是适合凌猎的颜色,但是将红枫红梅点缀上去时,他忘了凌猎害怕雪里的红色。
他的本意是让凌猎睡醒就看到雪人,雪人决不能让凌猎勾起恐惧的回忆。
季沉蛟暗骂自己的不谨慎,赶紧走过去,取下红枫红梅。
但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窗户被猛地打开,窗帘也被拉开的声响。
季沉蛟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凌猎一条腿踩在窗户上。
两人异口同声:“你在干什么?”
季沉蛟吓得脸色一白,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就向凌猎张开双手。
凌猎也很着急,刚刚他正欣赏着自己的雪人,季沉蛟居然上手就摘掉了丸子头上的红枫!
下楼阻止是来不及了,跳窗姑且能试一试。
这里只是二楼,受过特殊训练的人飞檐走壁没问题,何况下面还有深深的积雪。
对啊,还有积雪,最畏惧的积雪。
但是凌猎的头脑就跟宕机了似的。他怎么就不害怕下面的积雪了呢?怎么还胆敢跳入积雪了呢?
思绪、理智好似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他就是想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季沉蛟面前,保卫他的雪人,一刻也不能再等待。
足尖在窗沿上轻轻一蹬,他像一只轻盈的羚羊跃了出去。
季沉蛟向他跑来,下一瞬,两人抱在一起,滚在雪中。
雪沾上两人的头发、衣服,滚烫的皮肤覆盖着冰凉的雪沫,季沉蛟护着凌猎滚了几圈,终于停下来,怒不可遏道:“你疯了?”
话音刚落,却看到凌猎格外明亮的眼睛,那眼睛就像被雪水清洗过一般,清澈见底,如高原上圣洁的湖,倒映着云朵和雪山。
凌猎在笑,沾着雪的冰凉指尖触摸季沉蛟的下巴,然后是面颊。季沉蛟上一刻的后怕还停留在神情上,眉间紧紧皱着,咬肌也紧绷得厉害。
凌猎的手将这一切的紧张轻轻抹去,季沉蛟的眼神终于安静下来,将凌猎圈在自己和雪地中,呼吸越来越近。
“小季,那是你给我堆的雪人吗?”
“嗯。”
“红色……很好看。干嘛要把它们拿走?要不是被我发现了,你要把它们丢到哪里去?”
“埋掉。”季沉蛟摩挲着凌猎的唇,“你不喜欢,你害怕。”
凌猎说:“但我现在好像不害怕了。”
“真的?”
“你带我过去看看。”
季沉蛟站起来,把凌猎拉起,仔细地检查了下,确定他没有摔着,又弯下腰,拍了拍留在他裤子上的雪。
但雪很固执,一时半会儿也拍不干净。
凌猎急着看雪人,浑不在意身上的雪。两人来到雪人前,凌猎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了雪人的鼻尖。他好奇地对着雪人哈气,雪人融化了一小团。
凌猎:“……”
“小季,你这雪人质量不行,鼻梁都塌了。”
季沉蛟看他精神好了很多,有些意外,这也许是雪人的功劳,也许是那一跳的释放,总归是好事。
“那你堆一个?”
“我堆就我堆。”
凌猎说干就干,徒手扒雪。季沉蛟连忙把手套换给他,他嘴上说着不冷,还是很老实地让季沉蛟戴好了。
虽然在苦寒的“沉金”村落长大,但在堆雪人这件事上,凌猎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他想堆一个和“凌猎”门当户对的“小季”,但没堆多久就塌方,他还不让季沉蛟帮忙,最后勉强堆出来一个低配“小季”,不仅长得歪瓜裂枣,还只有“凌猎”一半高。
“这媳妇儿还没成年呐!”凌猎苦哈哈地对“凌猎”说,“你要受苦了,起码得等他成年了,才能玩弄他。”
季沉蛟:“……”这是什么虎狼之语。
凌猎感叹完,又勾住季沉蛟的肩膀,“像我就比较幸福,我媳妇儿成年了。”
季沉蛟皮笑肉不笑,“可以玩弄了是吧?”
凌猎:“哈哈哈哈!”
天渐渐黑下去,别墅里所有灯都打开,彩灯和大红灯笼昭示着新年的到来。昭凡忙了一天,还没有把食材全部收拾好,凌猎过去帮忙,捞起鱼一看,“这什么玩意儿?鳞都没弄干净!”
乐然说:“这是昭凡哥的特色。上回我就说他鱼鳞没弄干净,他说我刺都会自己吐,鱼鳞不可以自己吐吗?”
昭凡人菜瘾大,身为狙击手却有个大厨梦,做得稀烂还不让人说,特别行动队人人都惯着他,凌猎却不惯着,剪刀一拿,就开始“整顿”昭凡的食材。
昭凡很着急,“说好了今天的主厨是我!”
凌猎理都不理他,“我不想让我们小季吃饲料。”
惨遭昭凡厨艺毒害的一众队员们都松了口气。
屋里的电视正播着春节晚会,户外的烧烤大会也终于搞起来,炭火将肉炙出浓香,凌猎调制的作料洒在滋滋作响的肉上,每上一排,马上就被哄抢一空。
昭凡起初还有点郁闷,后来吃高兴了干脆逢人便说:“凌猎是我徒弟!真的真的,他的枪法是我教啊!厨艺也是!不不不,萧遇安没教他枪法!”
凌猎身为大厨,干得多吃得少,季沉蛟就端着盘子守在他身边,时不时喂他点儿肉。
“你厨艺真是昭凡教的啊?”
凌猎冷笑:“听听这像人话吗?”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