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沈维,你曾经的好兄弟谭法滨的弟弟。”
肖乙顺张开嘴,旋即别开视线,“沈维……”
凌猎:“你不会说忘记谭法滨和沈维了吧?‘万鬼巡岛’上有个谭法滨的电灯纸艺,我听岛上的人说,他们将谭法滨供奉为白事祖师爷。不过纸艺非常粗糙,甚至丑陋渗人,他们不是真的尊重这个在十七年前遇害的人,而更像是有人希望他们这么去做。我思来想去,只有你这个投资人为了缅怀好友,会利用自己的影响,给谭法滨搞个祖师爷来当当。”
肖乙顺叹气,“上级单位的顾问,果然观察力强悍。没错,供谭法滨做祖师爷的确实是我。怎么?今年的纸艺做得很丑吗?我今年太忙,还没有来得及上岛去看,等空了我去岛上……”
说到这儿,肖乙顺苦笑,“算了,岛上出这么大的事,‘万鬼巡岛’活动应当是办不下去了吧?”
凌猎不答,说:“既然你与谭法滨关系如此之好,怎么没有请沈维帮忙?身为‘祖师爷’的弟弟,沈维的能力应该比千宝强吧?”
“这……”肖乙顺顿了顿,“其实我找过沈维,但和你猜的不一样,我不是觉得他能够帮到我什么。我南下创业时才二十左右,沈维还是个小孩,我和谭法滨亲如兄弟,但和沈维交流着实有限。我找他,是考虑到谭法滨过世后,他的生活实在是很艰苦,想给他一份稳定轻松的工作。”
凌猎:“他拒绝了?”
“是,他说他这辈子不想和殡葬行业打交道。”肖乙顺说:“也能理解,毕竟谭法滨就是死在作坊里。顾问,你刚说查别的案子,查的是谭法滨的案子?”
凌猎笑道:“对啊,在当年的案卷里看到过你的名字。”
肖乙顺回忆一番,“谭法滨遇害后,我回来送他最后一程,县里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以前是好兄弟,所以警察查他的人际关系,也录了我的口供。”
凌猎问:“听说你们闹崩过?”
肖乙顺看着桌面,沉默了会儿,“理念不合。”
“具体说说?”
“我想跟他一起做生意,他不肯和我创业,那行,我就来投资他热爱的鬼神殡葬,但我没想到的是,他说我这是亵渎文化。其实啊,直到现在我都不理解他的偏执。他不也靠白事赚钱了吗?怎么和我一起赚钱,就成了亵渎?”
凌猎:“你们自此分道扬镳?”
“是,在他遇害之前,我再没见过他。也是那几年对他缺乏了解,无法给警方侦查提供有用的思路。我回去那一趟,唯一的作用,就是帮沈维给他办了后事吧。”
“你们闹得那么不愉快,你还是愿意回去看他。”
“哎,人都走了,我人脉广,但是真正的朋友却没几个,他算一个。我其实很后悔和他决裂,如果我还是留在他身边,他也不会遇上这种事。丰潮岛上那个纸艺,纯属我的私心。没有多少人记得他了,我想他留在这个世上久一点。”
凌猎:“沈维这些年一直在追凶。”
“我知道,他这样的人不多见了,我自问做不到。如果今后他想来我的公司,我一定替谭法滨关照他。”
这不像是一场审讯,当凌猎起身告辞时,肖乙顺都有些意外,“这就结束了?”
“我说过我是为另一桩案子而来。”凌猎笑道:“当然你想和我多聊会儿,我也不介意。”
肖乙顺有些尴尬,“审讯室真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改天请顾问品个茶。”
季沉蛟在监控室等凌猎回来,顺便去检验中心问了一圈。特别行动队从地下巢穴带回的药物、毒品、半成品正在做检验。
药物准确来讲其实不能算是假药,它们对某些疾病是有治疗、遏制作用的,但没有监管这一条让它们来路不正。而一些药没有经过长期临床实验,副作用很大,曹信心之流将这些副作用很大的药低价卖到临终关怀医院,实际上既赚患者的钱,又将他们当做实验品,性质极其恶劣。
另一些药其实是保健品,这是巢穴犯罪网络盈利的大头,根本没有治疗功效,甚至连保健功效也没有,一部分副作用超标,但靠着高大上的包装和宣传,利用普通老人的信息滞后和对人的信任,大肆赚钱。一盒成本不到十块的“糖果药”,能卖到上千元,买家还不少。
所以像许玲那样位于生产链底层的工人,也能专门用一个屋子来装钱。
一部分精神药物也正在检验,季沉蛟特意去问了已经检验出来的成分,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致幻剂,一些治安不怎么好的小县城酒吧、夜场,总有人偷偷摸摸销售这些东西。
季沉蛟拿着报告回到临时办公室,心里想着事。
他与凌猎讨论过致幻剂是“雪童”的可能性。卫梁在丰市死于“雪童”,而恰好就是今年,巢穴接到致幻剂单子,还是供应境外。已知“雪童”本就是诞生在国外的精神药物,在北方一些国家肆虐,少量传入我国。犯罪分子不满足于传入,还在境内搞起生产?
但是检验结论又推翻了这种假设,千宝生产的只是最普通的精神药物。不过季沉蛟对“供应境外”这种说法还是非常介意。也许是因为样本还没有检验完?
凌猎回来,也看了下检验报告。季沉蛟瞥见他手臂的纱布有点湿。这个天气,从岛上回到市里,一直赶路,回到市局也没休息,汗水已经把纱布打湿了。
“过来。”季沉蛟拿出刚买的碘伏,将棉签包装袋拆得滋滋作响。
“嗯?”凌猎放下报告,看看季沉蛟那一桌子瓶瓶罐罐,乐了,“不至于不至于。”
季沉蛟脸一沉,“快40℃的天,有了汗不清理,你想感染发炎吗?”
凌猎在纱布上按了按,啧,有点痛。他走到季沉蛟的座位上,坐下,把手臂递给季沉蛟。
季沉蛟弯着腰,用镊子小心把纱布揭开,疤看上去没有刚缝针那样红肿了,但是在这条苍白的手臂上,仍旧很难看。针脚将皮肤拉扯起来,有种疼痛的视觉冲击。
季沉蛟还没说什么,凌猎瞄一眼,赶快嫌弃地别开眼,“哎妈呀,这也太丑了,辣眼睛辣眼睛!”
季沉蛟心想:辣眼睛吗?还好吧,他只是觉得看着痛。
季沉蛟上药比医生还细心,医生每天都操作,属于是流水线作业了。但季沉蛟不同,他像个精耕细作的匠人,每一下都马虎不得。
所以这清理换纱布的时间被拉长再拉长。凌猎坐不住了,“季队长,还没好?胳膊都酸了!”
季沉蛟丢掉沾着碘伏的棉签,看了看,觉得碘伏的覆盖范围太大了,碘伏是棕黄色,他想把多余的颜色洗掉,于是又沾了酒精,一点一点抹除。
凌猎彻底没了耐信,“季队长,你这是在办家家酒吗?”
季沉蛟:“……好心没好报。”
凌猎大笑,“就没你这么细致的,快快,纱布贴上。”
确实已经到最后一步了,季沉蛟剪下一块形状大小合适的纱布,仔细固定在伤口上,又按了好几下胶带,确保贴稳,“细致不好吗?换个人谁对你这么细致?”
说完,季沉蛟就觉得这话不对劲,但他也没多想,转身收拾桌面。
凌猎安静了会儿,忽然戳戳胶带,好像季沉蛟手指的压感还留在上面,“对啊,你怎么对我这么细致?”
季沉蛟收拾东西的手一顿。
凌猎:“难道你喜欢我?”
哐当——放纱布和棉签的铁皮盘落在地上,季沉蛟和凌猎都赶紧去捡,手指碰到一起,凌猎没动,季沉蛟火速撤开。
凌猎:“小季……”
季沉蛟捡起盘子,快步走到水池边清洗。
夏天的自来水冲在手上也很热,季沉蛟昏沉沉地洗完盘子,才想——我刚才走什么?
凌猎的话在脑海中回荡:难道你喜欢我?
荒唐。他会喜欢一只上蹿下跳,比猴更猴,比狗更狗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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