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猎笑着往被子上一倒,捂住脸,“我糊涂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季沉蛟想起凌猎清早出门找“大师”,朝夏县都来了两次,几乎没休息过,确实是过载了。
他本来想问问凌猎有什么收获,但看着凌猎这副蔫蔫的模样,又有些心软,关掉顶灯,只开着自己这边的床头灯,走过去拍拍凌猎,“睡了。”
但凌猎像是累狠了,保持着脚在地上的死狗姿势,一动不动。
季沉蛟一条腿跪着,又拍拍,凌猎还是不动。
“真不动啊?”季沉蛟索性俯身,罩在凌猎身上。
凌猎这才睁开眼,近距离和季沉蛟对视,然后伸出手,捧住季沉蛟的脸端详。他的眼神因为困倦而有些迷茫,瞳孔湿漉漉的,带着水汽。
季沉蛟喉结滚了一下,轻声哄道:“挪挪,这样怎么睡?”
凌猎却忽然说:“言熙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沉蛟愣住,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到言熙。
凌猎像是并不在意季沉蛟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你很信任他,他是你的线人。”
季沉蛟蹙眉,下意识反驳,“他不是我的线人,他是……”
凌猎:“我只是你的嫌疑人。”
凌猎的语气像是喝醉了,但今天他们并没有喝酒。他的眼神比刚才更加茫然,像是一片被晨雾笼罩着的湖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透过雾气,隐约看得见湖水的粼粼微光。
季沉蛟手掌摩挲着凌猎的脸,以一种自己都没想到的耐心问:“怎么忽然提到言熙?”
“他是你的线人。”凌猎嘟囔,“你相信他,你还说我像他。我不像任何人。”
季沉蛟有些明白了,凌猎这是在跟他闹别扭。
凌猎的性格有些他琢磨不透的地方,忽然偏激,忽然邪恶,忽然冷血,忽然敏感……跳跃,没有逻辑可言。
可即便如此,凌猎介意言熙也让他诧异。凌猎这是……吃醋了吗?
“你的本事是言熙教的。”凌猎不安分的手指在季沉蛟脸上“画画”,画完眼睛又画鼻子,语气像个委屈的小孩儿,“你现在是不是在想,如果言师父在,就可以给你提供思路了?”
在手指画到嘴唇上时,季沉蛟忽然将它咬住。凌猎圆钝的眼尾突然撑开,瞳孔里落着些许惊讶,像是晨雾在升高的温度中缓缓散开。
季沉蛟用力咬了下,没有咬破,凌猎却皱起眉,小声说:“痛。”
季沉蛟在他指尖亲了下,又低头去亲他的唇,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堵回去。
“凌老师,你是在吃醋吗?”季沉蛟挡住床头灯的光,将凌猎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凌猎眨眨眼,他的脸其实有些红,但是阴影和暖色调的光线给了他一片完美的屏障。
“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季沉蛟拇指摸着凌猎的眼尾,“莫名其妙就拿自己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相比。”
凌猎却说:“雏鸟情节。”
“嗯?”
“你还是个菜鸟时,是言熙教你怎么破案。他没有身份,带着宁队消失,你是唯一一个相信他的人。”
季沉蛟心里涌起一股不得劲,他想反驳,虽然他多次向上级表示,言熙没有犯罪动机,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并非完全信任言熙。他完全信任的,只有宁协琛。
但此刻,因为凌猎那句“雏鸟情节”,他负气不想反驳了。
“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有‘雏鸟情节’?”
凌猎睫毛闪了下,目光掠过一丝讶异。
季沉蛟一出口就有些懊恼,但还是忍不住说完:“你刚到特别行动队时,不也是萧遇安处处带着你,教你?你那时才十八岁,不比我更有‘雏鸟情节’?”
凌猎眼神黯淡下去,像是有些失望。
季沉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去拨弄凌猎,“你今天怎么了?”
凌猎:“至少我没有说过你像谁,你像萧遇安吗?”
季沉蛟:“我……”
凌猎:“但你说过我像言熙,不止一次。”
季沉蛟想起当初查斜阳路那一系列案子的时候,他确实几次提到言熙,但那根本不是凌猎想的意思。
“我要睡觉了。”凌猎拱了两下,从季沉蛟怀里挤出来,钻进被子里,背对季沉蛟。
季沉蛟坐在床边看了会儿,想说点什么,但此刻大半精力被案子占据,时间又太晚,不止凌猎,他自己脑子也不太清醒。这时候不管说什么,可能都会让矛盾扩大。
他叹了口气,给凌猎扯了下被子,回到自己床上,可还没脱掉鞋,就看见凌猎很嫌弃地一脚把被子蹬开。
季沉蛟:“……”
也是,火气这么大,盖什么破被子。
季沉蛟在黑灯瞎火里也把被子掀了。
但次日一早,季沉蛟醒来时,凌猎不在,自己身上却盖着被子。
“啧,做好事不留名。”
调查继续展开,并且很快传来新的线索。脏器的药理检测结果出炉,牟应服用了过量的锂。
这是一种在抑郁症、双相治疗中很常见的药物,但服用需按医嘱、剂量进行,过量服用会出现亢奋、精神分裂等问题,对健康造成影响。
具体到牟应,如果她在遗书中说的都是真的,那导致她行为诡异,以吓唬其他患者为乐的,很可能就是控制着她情绪、精神的锂。
“我没有给她开过这么多!”哈军莉看到检验数据后,整个人都发起抖来,立即调出治疗记录,“每天的剂量都在这里!不是我!我没有唆使她犯罪!”
面对哈军莉的是季沉蛟,凌猎在另一个房间看监控,他摸着下巴,眼神懒洋洋的,却自言自语道:“唆使?”
问询中,哈军莉始终不承认给过牟应超出限量的药物,更不承认对她进行过精神控制。但这两者其实都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并且警方很难找到证据——因为榕美在管理上的漏洞,医生有机会在不留下工作日志的情况下得到药物,而面对面的心理疏导,在患者有要求的前提下,可以关闭监控。
哈军莉显得很激动,认为警方污蔑他。但客观现实的确是,她是最可能让牟应服下过量药物的人。
季沉蛟回到休息室,看见凌猎在,下意识就想到半夜的事。但凌猎白天晚上像两个人,失忆了似的,半句不提闹的矛盾,欠欠地招手:“来来,分析一下。”
现在案子最重要,季沉蛟自诩也是个理智的人,问:“对哈军莉有什么看法?”
凌猎:“你刚一开始问她,她立即就说出‘唆使’这个词。当时你都还没有提出谁唆使了谁。”
季沉蛟点头,“她潜意识里就有唆使这个概念。”
凌猎:“那是她唆使了牟应吗?这又和昨天的思路不一样了。”
一提到昨天,季沉蛟下意识咳了声。
凌猎:“小季,你感冒了?”
季沉蛟心里有点恨,吵架是两个人的事,而且始作俑者还是这位凌某,但怎么一觉醒来,在意的只有他一个人?
“没。”季沉蛟心不在焉地说。
凌猎像个唠叨的老人家,“年轻人,晚上睡觉还是要注意冷热的,不要动不动就踢被子。被子惹你了?被子盖着你,那是关心你。”
季沉蛟: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内涵什么?
凌猎:“知道你为什么没有感冒吗?那是因为我帮你盖上了。”
季沉蛟看着那双真诚的大眼睛,片刻,“那谢谢了。”
凌猎坦然接受。
两人继续讨论。
昨天的思路是假设遗书内容为假,并不存在牟应装鬼的事,是最大的受害者(榕美)想要消除危机,故意制造牟应自杀的假象。
但现在因为锂的出现,牟应在药物的作用下做出遗书中的行为符合逻辑,而是谁给她过量药物?哈军莉的嫌疑正在增大。哈军莉在面对刑警时,下意识就说出唆使,这更让人不得不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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