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小男孩为什么一定会听他的话呢?
凌猎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上次吃麦当劳时提到曾经被一个小少爷的鸡翅所救,他于是再次想起自己曾帮助过的小男孩。
明知凌猎和小男孩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刚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老院长。
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像是满足了七岁的他,那个小小的愿望。
原来小男孩叫阿豆,真贴切,豆丁一样小。
原来阿豆真的去铃兰香了,还曾安稳地生活了小半年。
那后来呢?阿豆为什么失踪?阿豆去了哪里?好好地长大了吗?
季沉蛟眼前浮现出凌猎那张漂亮却总是很欠的脸。
他明明想的是阿豆,看见的却是……
他捏了下眉心,心里一个声音说:万一凌猎真的就是阿豆?
凌猎此时正在南枫区古街晃荡,刚跟大爷打了太极,又跟大姐学打毛线。那么复杂的针脚,他只是看了两眼,居然就上手了,打得比大姐还快。
大姐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凌猎聪明,凌猎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
大姐其实是个苦命人,年轻时风风光光出嫁,还没和丈夫热炕头几回,丈夫就在那场抢地的械斗中被打死了。她虽然得到一大笔赔偿金,生活无忧,但到底成了寡妇。乡亲们可怜她,却也少不了背地里说她不旺夫家。
就这样,她直到三十来岁都没能再嫁出去,断了结婚的念头,自己做起小本买卖。现在四十多了,日子越过越好。
凌猎跟她打听那场械斗,她说得很详细。他丈夫一家拿到赔偿金就搬走了,觉得这里是伤心地,据她所知没有回来过。
另外有一户现在是古街的富翁,开酒楼建民宿,早把伤心事抛在脑后。
龙家也还行,至少女儿出息了。
在大姐眼里,最惨的当属欧家。
第57章 亲疏(07)
欧大军(械斗中的死者)家庭条件最差,妻子有精神病,他为生计奔波时,家里一切都交给女儿欧红打理。他这一死,疯妻更疯,成天在镇里鬼哭狼嚎,没人管得住。
不知什么时候,镇里不再听得见她的哭声,而欧红也不见了。当时普遍有种说法是,这母女二人活不下去,找了个地方自杀了。
“欧红那孩子可怜啊,几岁就得自己买菜烧饭,她那个疯妈是什么事都不管的。咱们这里的小孩,当年都是放养,一群孩子在外面跑着玩,可我就没见欧红出来玩过。她啊,有干不完的活,偶尔闲下来,她那个疯妈就瞎嚎嚎。小孩子们怕她妈,跟着也不和她玩。她没好看的衣服穿,蓬头垢面,我好像一次都没看清楚她的脸蛋,造孽噢!”
“要我说呢,她没有那个疯妈,一个人还能好好生活。欧家和龙家是挨着的,龙家不也就剩两个小丫头了吗?看看人家现在什么样。哎——”
凌猎将打好的毛线还给大姐,大姐喜笑颜开,“你也太会织啦!”
凌猎双手揣在衣袋里,沿着古街慢悠悠地走,夕阳在他身后落下去,金辉却拔地而起,几乎将他淹没进光海中。
夜幕再一次降临,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的人在化妆镜前发呆,有的人蹲在窗户下,被落下的烟灰烫到,才猛地站起来,有的人发出“万宾来丧”的深度解读,抢来新一波流量。
席晚的高跟鞋声响彻重案队走廊,一份比对报告放在季沉蛟面前,何凛与一个叫姜猛的人有亲缘关系。
而在这之前,沈栖已经查明,姜猛正是案发时在枫意山庄的江滨之梦。
“试着用右脚背来转球,就像这样……”姜猛助跑,一拨,皮球划出一道弧线,向球门奔去,入网。
“姜老师好厉害!”男孩们欢呼雀跃。
姜猛捋了把汗湿的头发,朝男孩们笑道:“认真练习,你们也可以的。还有一个月了,到时候带姜老师冲出夏榕啊!”
“好!一定!”
姜猛回到教练席,拿起一张毛巾擦汗。此时是早上,小学第一堂课还没开始。操场被划成七八块区域,立志成为足球明星的男孩们各自练习。七月份市里要开展小学生足球锦标赛,很多小学都临时请来教练带训。他的教练资格证挂靠在万宾来贺旗下的体育健身工作室,上个月被这所小学请来。
喝完水,姜猛本想再教孩子们一手,抬头时神色却忽然一变。铁丝网外,两个在枫意山庄上见过的刑警向这边走来。
姜猛用力咽了口唾沫,移开视线,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
季沉蛟迈入铁丝网,拿出证件,“训练什么时候结束?”
姜猛看着孩子们,“又有什么事?”
季沉蛟还未开口,一个足球飞快射来。他灵敏地往右边一偏,足球在他耳边掀起一阵风,“啪”一声砸在身后的铁丝网上。
男孩虎视眈眈地喊:“你找我们姜老师什么事?”
姜猛被这飞来的球吓一跳,连忙冲过去,“别乱来,那位是警察!”
“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欺负你吗?姜老师,你和他们站在一起好紧张啊。”
姜猛一噎。
短短几分钟,季沉蛟已经看出,姜猛是个很受学生喜欢的教练,小孩子们未必不知道不该袭警,但他们更想保护姜猛。
很快就要到八点了,早训即将结束。姜猛跟孩子们解释警察没有欺负自己,接着把他们送到铁丝网外,撵着回教室上课。
孩子们走了,丢在地上的球、障碍筒每天都是由姜猛来收拾。季沉蛟随便勾起一个皮球,轻盈地一旋,皮球飞入收纳筐。
姜猛怔了下,“你也爱踢球?”
“高中是校队的。”季沉蛟帮忙收拾。
姜猛:“我也是,喜欢足球。”
整理好球场,季沉蛟才说:“何凛是你姐姐?”
姜猛手上的收纳筐应声坠落,他讶异地张了张嘴,一滴汗从眼角落下,“什么?”
“别紧张,跟你核实一下。”季沉蛟说:“你的父母曾在铃兰香福利院丢弃过一个女婴,福利院给她起名为夏笑笑,后来她被领养,改名何凛。三年前,却因为康万滨夺走她的工作室,而绝望自杀。”
姜猛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重新拿起收纳筐,肩膀撞开季沉蛟,“我不知道什么何凛,我也没有姐姐。我父母只有我一个孩子。”
他大步向器材室走去,季沉蛟跟在后面,“你家在汛林市,也在汛林体育学院念大学,为什么到夏榕市来找工作?”
姜猛:“我想独立生活不行吗?”
“可我查到,高考之后,你多次来到夏榕,在铃兰香福利院旧址徘徊,打听‘听障女孩’的下落。”
姜猛肩膀一僵,缓缓转过身,眼里是震惊和不信,“你们……”
季沉蛟:“现在你还要说,不知道何凛吗?”
安静片刻,姜猛一脚踹开器材室挡路的架子,坐在凳子上,“知道,但那又怎样?警官,当你得知你其实还有一个姐姐,但姐姐被父母丢弃时,你难道不会好奇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那时才十八岁,我找她很奇怪吗?”
三年前,姜猛以体育生的身份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高兴坏了,摆酒请客。半夜,当客人全都离开,姜猛看见父亲双手合十,醉醺醺地说着什么“谢谢囡囡保佑”。
囡囡?谁是囡囡?姜猛记得很小的时候生活在夏榕市,念小学时父母说夏榕的生意不好做,举家搬到汛林市。家里只有他和父母,哪来的囡囡。
在他的追问之下,烂醉的父亲道出曾经丢弃过一个听障女婴的事。
他大为震撼,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搬家。但他并没有过多责备父母,因为如果姐姐还在,他就不会出生。
对这个不曾谋面的姐姐,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起初只是想确认姐姐是死是活,后来得知姐姐被人收养了,福利院的老院长不肯说收养方是谁。
“你问我为什么到夏榕工作,因为我对我姐好奇。”姜猛很不自在地看了季沉蛟一眼,“你说我姐是因为……康万滨死的?她叫何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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