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帘子出了浴室,李二难才发现,找他来谈话的并不是老板,而是警察。
店老板站在柜台后,神情有些紧张。
毕竟官商有别,自己家的小澡堂子只是一个稍微干得有点儿起色的家庭产业,背后又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后台,虽然刑警队的刘大队长经常来他这里洗澡,但是那只不过是正常的生意往来,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交际。这冷不丁来了两个警察说要查案,他不可避免地便有些犯怵,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就不吱声,乖巧听话的样子像极了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见李二难出来了,店老板如蒙大赦,赶忙吆喝他过来,指着李二难跟两个警察介绍道:“这就是李二难,一个月前刚来我们这里。”
李二难看了老板一眼,听着这话的弦外之音颇有撇清关系的意味,心稍稍提了起来。
一名警察看向李二难,将自己的工作证件亮了一下,道:“李先生,我们是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现在有一些事情想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李二难只见那只印着警徽的小本本在眼前闪了一下,这名警员姓甚名谁任什么职务通通没有看到,心中不由得想到了电影电视剧中常见的私家侦探冒充警察查案的桥段。他赶紧压下脑洞,眼前这两位可都是穿着制服来的,显然是货真价实的警察。
“好的,不过我还没下班……”李二难看向老板,神色很是犹豫。
老板现在只希望这些人赶快离开他的澡堂子,不要影响他的生意,于是也顾不得在意那半天的矿工,态度和蔼地对李二难道:“配合警察的工作要紧,澡堂子里今天也不忙,我给你放半天假。”
李二难听到老板这话,立刻放下了心来,跟着两名警察同志去了隔壁的公安局。
谈话室里,李二难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两张照片。
一名年轻警员坐在对面,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记录本,另一名年长些的警员给李二难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到同事的身边,道:“李先生,刚才你说自己之前发生了意外,失去了全部的记忆,那么,请你再仔细看看这两张照片,能不能回忆起来些什么呢?”
“我试试吧。”李二难拿起照片,皱着眉头认真地端详着。
一张照片里是一辆黑色的车子,一面车门上的玻璃已经消失无踪了,前挡风窗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纹,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相当严重的车祸。另一张照片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驾驶证,李二难对于这个男人也同样没有什么印象。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抱歉,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能问一下,这辆车和照片里的这个人,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两名警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其中年纪大些,长相也比较和善的那一位向李二难介绍了一下相关情况。
原来照片中的这辆黑色丰田卡罗拉汽车是警方根据知情人提供的线索,在育尾城郊龙王湖里打捞出来的,在车内,他们发现了一张驾驶证,也就是另一张照片中所展示的那张,而且驾驶证的持有人也叫李二难。
李二难愣了一下,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些画面,雨声与车载电台的广播声若有若无地响起在他的耳边。“育尾城区暴雨红色预警,育尾城区……”他无意识地喃喃着。
“李先生,你说什么?”警察没有听清,于是追问了一遍。
“是育尾城区,我曾经开着车到过育尾城区的龙王湖边,我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是五月份最大的一场雷暴雨……”李二难终于将一直以来纠缠着他的断断续续没头没尾的噩梦连到了一起,他不禁有些激动,一边说,一边将外套解开。
警察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但职业的直觉告诉他们,接下来发生的事将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李二难把手伸进外衣里一阵摸索,但始终没能找到内侧夹层的留口,情急之下,他抓住内衬猛地一扯,伴着布料破裂的声音,几枚纸叠成的方块便掉落了出来。
他将这些纸块一一展开,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排列整齐然后交给了警察,道:“两个月前我发生了一场意外,记忆全无,但随着身体的恢复,我的脑中也陆陆续续会想起一些片段的回忆,它们通常是以梦境的形式出现的,其中最常出现,也是最让我难以释怀的便是一个关于雨夜的噩梦。”
“我无数次地梦到我坐在一辆车里,窗外下着大雨。车内很暗,应该是没有开顶灯,但借助窗外偶尔亮起的闪电和车内后视镜,我能看到在后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眼镜和口罩,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记得他的力气很大。”
“停车的地方十分偏僻,在我被钢绳勒住脖子,不断挣扎呼救的漫长过程中,始终没有人经过那里。”
“我能感觉到空气被一点点剥离掉,脖子上的疼痛也已经麻木了,脑中只剩下一混沌,失去意识之前隐隐闻到了一种茉莉花和酒混合着的香味,都不知是不是错觉,可能是车内的香珠吧。”
李二难将自己记忆中的濒死经历讲述了一遍,想起痛苦之处,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警察们精神一振,看着李二难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了几分热切与怀疑。
在驾驶位座椅的头枕上他们确实发现了两道细且深的勒痕,看直径应是钢丝或鱼线一类的绳状工具,而李二难方才的讲述又恰好与警方推测的犯罪画面所吻合,这绝对不是一个巧合。
车子昨天才刚刚从湖里打捞出来,车内的调查结果更是没有向外界透露一丝一毫,李二难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除了“在现场”外,别无其他的可能。而“在现场”的话,那就又有两种说法了:一是被害人,二就是凶手。
警察之一将杯子向李二难那边推了推,安抚了下他的情绪,然后问道:“您的失忆是由于这件事造成的吗?关于坐在您身后的那个人,您还能想起来些什么吗?”
李二难接过水杯,手因为激动与恐惧而抖个不停,他只好用两只手捧住了,送到嘴边喝了两口。明明是盛夏时节,他的手心里却满是冷汗,指尖更是冰凉一片。
听到警察的询问,他沉思了片刻,最终无奈地摇头道:“不好意思,我只能记得那么多,别的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警察有些失望,另一人摸了摸额头,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拿过记录本撕下一张纸条写了一串数字交给李二难道:“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您之后又想起了什么的话,请务必打这个电话告诉我。没什么事了,您可以回去了。”
李二难接过纸条,向两位警察告别,然后走出了谈话室。
负责记录的那名警察有些不解,问同事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同意给他上测谎仪?万一他是一个变态杀手,说的那一切都是编来骗我们的呢?若真像他说的那样,被人以那样的力道勒住脖子好几分钟,那他早就是一具尸体了,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失忆,而且一座在我们面前就有突然恢复了记忆?再说了,他脖子上一点伤都没有,上一名死者可是脖子都被勒断了!”
同事翻看着李二难留下的日记,淡淡道:“人脑是很复杂的世界,应激状态下突然失忆,状态解除后又自动恢复记忆,这都是有可能的事。你不能总靠经验办案子,要讲证据。人家哪里有嫌疑了?”他突然看到了李二难写的有关感情经历的猜想回忆,嘿嘿一乐,调侃道,“没想到这还是个情圣呢,这一,二,三,三段呢,豁,这还有一个,沈……”
“不好意思,”李二难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见警察正在看他的日记,他瞳孔便是一缩,赶紧过去从警察手中拿过那几页来,“这个是我,私人的日记。我,我可以拿走吗?”
这人点了点头,笑呵呵地看着他。待李二难将要出门时,另一人突然开口叫住他:“李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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