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尔白自然没有意见,他换了身衣服,戴上围裙,钻到后厨开始准备午饭。
李二难不想让钱尔白觉得他是来蹭吃蹭喝的,于是作势要到厨房里去帮忙,钱尔白赶紧叫停了他,道:“这后边油烟大,你别进来了,在外面坐着等一会儿吧,饭很快就好了。”
李二难有些过意不去,但自己这么个厨房杀手进去了只是绊手绊脚地添乱,于是便没再坚持,也不坐着,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钱尔白忙活。
钱尔白穿着白上衣,黑裤子,戴着红色的围裙,站在灶台前一手炒锅,一手铁铲,将红的火,金的油,绿的菜,粉的肉,腾转舞动于指掌之间,仿若一场华丽盛大的魔术。
李二难看着看着便走了神儿,眼前这间充满了各种烤箱烤架金属机器的大厨房渐渐变了模样——黑色大理石面的料理台,银白色金属质感的水槽,开放式的透明橱柜,各种种类与型号的玻璃酒杯。画面晃动不停,玻璃酒杯也在晃动中向前移动,它逐渐挪到了搁板的边缘,杯身上隐约倒映着两条重叠的人影……杯子继续向前挪动着,终于失去平衡,摔了下来,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接住了那只酒杯,低沉的笑声贴着他的脊背响起,震得他胸膛发麻:“接住了。”
“接住了。”钱尔白在李二难眼前挥挥手,提醒他回神儿,“想什么呢?该吃饭了。赶紧把菜端出去。”
李二难这才看到自己手里竟不知什么时候接过来一盘菜,而钱尔白正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护在盘子旁边,另一只手提着米饭锅和碗筷,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钱尔白问道。
李二难赶紧摇摇头,端好了盘子转身朝饭桌走去。他的脸通红,为刚才胆大包天的幻想而感到羞耻与难为情。他在心中唾弃自己:李二难啊李二难,你是吃错药了吗,怎么不分场合地随便发.情?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钱尔白跟在李二难身后,看着他通红一片的后脖颈与耳朵尖,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钱尔白家的餐桌上从来没有过“食不言”的规矩,更不可能会有相对无言沉默着吃完一顿饭的时候,即使现在夏昶典失去记忆变成了李二难,性格也不会突然就变得规矩板正。
看着李二难闷头吃饭一言不发的模样,钱尔白直觉他有问题,于是问道:“你有心事?”
李二难咬着筷子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没有啊,”看钱尔白不信,他故作轻松道,“没事不能来找你了吗?”
钱尔白看着他笑而不语。
李二难说完这话便觉有些不对,毕竟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论关系还没有熟悉或亲近到能够说这种话的程度,但覆水难收,他只得硬撑着和钱尔白对视,假装自己并没有很尴尬,并且努力睁大着眼睛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钱尔白笑了笑,给李二难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看着他的眼睛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来,我随时欢迎。”
李二难忽地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去。钱尔白的话轻易便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那双眼睛中所隐含的深刻的感情让他感动到几欲落泪。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的相信这个人,想要向他诉说,想要得到他的安慰。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道:“有酒吗?”
钱尔白从冰箱中拿出两瓶低度鸡尾酒,颜色是颇具少女气息的粉色,有着一种淡淡的玫瑰花的香气,入口绵软甘甜,回味无穷。
李二难砸了咂嘴,将杯中的酒一口喝干,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今天确实是有些难过的。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相信他,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他说他是我的亲弟弟,怎么会要杀我呢?”
李二难对着钱尔白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从失忆后与弟弟唐晨相依为命,到每逢雨夜便重复做着被人勒死的噩梦,再到唐晨对他不正常的控制欲,以及今天被警察请到局子里谈话时所有碎片突然连成了一线,组成了一个他不愿意去面对的“真相”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钱尔白。
他一边说一遍喝,说得越多喝得就越快,很快一瓶酒就便见了底,他又去拿另一瓶。
钱尔白先他一步把酒瓶拿走,换成白水给李二难倒满。
李二难已经有些醉意了,他视线有些模糊,味觉也不太灵敏了,端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赞叹道:“你这个酒好好喝啊,我太喜欢了。”
钱尔白看着他把水喝完,又给他倒了一杯,道:“喜欢就多喝点。”
李二难斜眼看着钱尔白,笑嘻嘻地问:“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儿啊,把我灌醉了有什么好处?你想对我做什么?啊?”他虽然这么问,但却又将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他舔了舔唇,皱眉嘀咕着:“怎么没有味道了?”
钱尔白把杯子拿走,哄他道:“酒喝完了,我们换个地方接着喝好不好?”
李二难突然睁大了眼睛瞪着钱尔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伸手抓住钱尔白的衣领,把人拉到自己跟前,距离近到两人的睫毛能够打架,钱尔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半晌,轻声问道:“我想要干什么?”
“我!”李二难松开了钱尔白,捧着脸眨眨眼睛,红扑扑的小脸还有些可爱,但说出的话却与“可爱”二字大相径庭,“干.我!你想要跟我开.房!对不对?!”
钱尔白知道他这真的是彻底醉了,只能失笑摇头,李二难见他摇头又不乐意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抓住钱尔白的胳膊就往外走,口中不服气地喊着:“你竟然摇头?口是心非的男人,现在就开房去!”
钱尔白无奈,只得顺着他应下,李二难又得意地挑起眉,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好容易把人扶到门外,钱尔白一手抓住李二难的胳膊,另一只手艰难地锁了门。一到了室外,李二难突然变乖了,他没骨头似的靠在钱尔白身上,小狗一样拿脸蹭着钱尔白的脖子,也不再说什么“开房”之类的惊人之语了。
钱尔白招停出租车,将人哄了进去,然后向司机报上了自家的地址。
李二难闭着眼睛靠在钱尔白肩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伸手揽住了钱尔白的腰,口中无意识的呢喃着:“哥,我好想你啊。”
钱尔白心中一震,他低头看着李二难,那张醉意迷蒙的脸上此时尽是委屈与思念。他弯起唇角,低下头在李二难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点点,快点想起来吧,我也好想你。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让对方枕得更舒服些。
想起李二难说的那些事,钱尔白不由地握起了拳头。李二难失去了记忆,自然不知道系统的事,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体其实是由数据组成的,即使死亡也可以再次重组,只要系统的能量足够。
他现在知道夏昶典为什么会失忆,而741又为什么会失去联系了。
李二难以为自己大难不死,而且其实他不知道,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很可能不止一次——
假设点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离他降落点最近的死者是一个刚刚被谋杀的被害人,而凶手就在现场并未走远,在看到刚刚确认死亡的尸体突然有了生命的迹象,他会做什么?
毫无疑问,是再杀一次,并且会守在旁边等着,直到确认了他不会再复活才会离开。
在夏昶典第一次被杀死之后,741为了保护他的意识不被小世界意识排斥出去,迅速又生成了一副新的躯体。尸体的再一次死而复生引起了凶手的兴趣,并且再一次杀死了他,并且继续观察着他。而这时的目的可能已经由单纯的杀人变成了研究眼前这个拥有特异功能的人究竟能够复活几次……
钱尔白无从知道那天晚上夏昶典究竟经历了多少次死亡,才会导致741能量耗尽,机体为了自我保护而封闭了点点全部的记忆。他只觉得浑身发抖,心脏像是被投入了烈火中烧成熔浆,又进入到冰水里炼成黑铁,那些刺啦作响的漫天蒸汽就是他的愤怒。
他现在只想要知道那个让点点遭受这样的痛苦的人究竟是谁,他将要用最严厉的手段采取报复行动,甚至不在乎这样做会不会破坏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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