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陈景峰的高中时代就是在教导主任的高压统治下度过的。此时他不由得有些发憷,虽然对面的男人比他还年轻。
他冲着钱尔白笑了笑,拉着陈冉下楼去了。
离开了主任的气场范围,陈景峰回过神来,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一开始不是说是张鸣的哥哥吗,怎么后来变成学校的老师了,该不会是编来骗他的吧?
他低头看着儿子,问道:“那真是你们学校老师?你别想着骗我,今天这事还没完呢,别给自己加刑。”
陈冉咧了咧嘴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但立刻便被被疼得变了形,他吸了口气,回答道:“不敢。他确实是教导主任,五月底刚来的。”
陈景峰皱眉,那个张鸣是教导主任的弟弟,难道儿子是因为这个才非要倒贴上去的?他在学校犯什么事了需要用这方式?还是想要得到什么便利?
不知是接触多了刑事案件,还是天生的对自己的儿子的不信任,陈景峰控制不住地把事情往复杂狗血里想。
他审视着陈冉,不像在看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倒像是在看自己的雇主,在看一个“犯罪嫌疑人”。
看着那父子俩走进小区,钱尔白叹了口气。
张鸣陈冉这个年纪的孩子,即使是普通的早恋都还会引起家长老师的震动,何况陈冉还触碰了同性恋这个“雷区”——
此时,这个国家对于同性恋的认识还处于刚刚更正“它不是疾病,而是一种天生的属性”的阶段,但是对于同性恋这种行为依旧是避而不谈,甚至同性文学的创作还被划定在“畸形文学”的范畴。
上层尚且如此,中层必然揣测上意不予以宣传,下层便依旧闭目塞听,奉行着以往的“有罪论”。
陈景峰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中产阶级,竟然也怀着“同性恋就是变态”的想法。很难说他是没有认真了解,还是了解了但依旧心存偏见,但是把他作为一个参照,其他文化素养不高的人会怎么想,就不难猜了。
钱尔白无法去劝陈景峰接受自己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他没有立场。
其实越是像陈景峰这样有思想有能力的人,他们的想法越难改变,除非他们自己想通。
每个人都有独立思考的自由,陈景峰有不同意的自由,而陈冉也有表达的自由。钱尔白想做的,能做的,就是为陈冉争取到这个自由表达的权力。
他曾试图做更多,比如把陈冉暂时从危险身边拉开。但是陈冉却坚持了自己的选择。
至于他是受胁迫还是自己心有成算,钱尔白无从得知。
他已经尽了身为老师能做的最大努力,接下来的事他也无能为力了。只能希望刚才的恐怖场景只是陈景峰的一时冲动,而不是常态。
家暴这种事情,在法律不够完善的现在,如何判定,怎么处理,还都是一个灰色地带。
而且这个国家重孝道。
长久以来,很多父母在把子女看做自己生命的延续的同时也默认子女是父母的所有物,否定了子女的独立人格,认为父母拥有对于子女的绝对支配权。
“棍棒底下出孝子”,“打是亲骂是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古往今来,人们对于“棍棒教育”的态度,由此可见一斑。
钱尔白无力改变社会的现状,只能寄希望于世界的自我发展和进化。不过那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或许,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他盯着窗外的烈日,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回去的路上,钱尔白驮着张鸣。
张鸣不知道又从哪找了顶帽子,扣在了头上。
钱尔白想起他脑袋上的那两个字母,问道:“你在头上刻个MR是什么意思?”
张鸣瓮声瓮气地说道:“没什么意思。随便刻着玩的。”他低头刷着手机,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陈冉走的时候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当时他是想过来的吧?陈冉想跟她说什么呢?他的心中有些乱。
钱尔白没再问他,继续骑着小电动车往三中赶。
这时临近十一点,第一场考试快要结束了。
“滴滴——”“劳驾,让一下让一下!”
伴着一声鸣笛,一个清脆的女生在身后右侧的方向响起。
钱尔白把车子往左侧摆了摆,女孩拧动油门,快速从小红车与马路牙子之间穿了过去。
她带着黄色的头盔,骑着一辆黄色的电动车,身后放着一个黄色的大箱子,拿绳子捆着。车把上还挂着几个塑料袋,过去的时候带起一阵饭菜的香气。
一红一黄两道身影交错的瞬间颇像一道当地家常菜。
女孩扭头冲钱尔白笑了一下,又赶紧回过头去认真看路。
卢六六“咦”地一声抬起了头,它刚才好像感觉到了741的电波?
作者有话要说: 风驰电掣,外卖小“哥”。
这章写的不太顺利,既想深入讨论一下“家暴”这个问题,但又想起我的标签“轻松”,这注定不会是个轻松的话题。
最后只好潦草带过,不想再深入了。
下章就加快速度了,点点已经很久没出场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小剧场:
贺鹏老师:嗨呀,我左等也没来,右等也没来,我的小红怎么还没回来,一会儿该放学了。
第73章 (别人家的教导主任和他的春天)
小红电动车停在和雅园小区门口。
张鸣从车上下来, 看着钱尔白欲言又止,半晌才讷讷地问道:“路主任,今天这事儿, 您能替我保密吗?”
钱尔白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让我冒充你哥的事吗?”
张鸣神态有些不自然, 他踢着脚底下的一颗小石子,声如蚊蚋:“对不起。”
钱尔白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道:“不要想太多。我很高兴你会找我来帮忙。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 随时可以来找我。”
张鸣点点头, 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敢看钱尔白的眼睛, 于是只把视线停留在那件酒红色的西装上, 脑子里漫无目的地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钱尔白调转车头, 朝他挥手道:“行了,回家去吧, 我走了。”
张鸣回过神来, 忙道:“老师再见。”
钱尔白突然想起件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串钥匙, 扔给张鸣道:“雷凯你认识吧, 这钥匙你代为转交。”
张鸣手忙脚乱地接住,脸色难看,仿佛那钥匙烫手似的。他想要拒绝,但是钱尔白已经走远了。
捧着钥匙, 张鸣眼前突然浮现出陈冉那张欲哭不哭,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那张脸上往日总是带着温柔又有些腼腆的笑,现在却红肿着,嘴角还挂着血。
他感觉心里有些酸酸的,像灌了一瓶可乐,不断地往外冒着泡。
“陈冉他,应该不会有事吧……”他握紧了钥匙,内心复杂。
把张鸣送回家之后,钱尔白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三中门口把车子还给贺鹏。
贺鹏把钥匙装好,问道:“你的事办完了?”
“嗯。”钱尔白冲着贺鹏笑了笑道,“就是小孩子之间闹别扭,一点小事。”
贺鹏点点头,不再追问。
钱尔白过一会儿便会拿出手机看一眼,以防有人打来电话,他没有听到。
贺鹏笑他被传染上了送考官的职业病,跟他说这会儿考试要结束了,一般不会再出什么事了,让他安心等着就好。
钱尔白笑笑,没有解释。
其实他是在等陈冉的电话。
他担心陈景峰不是初犯,担心陈冉再受到伤害,但是他只是一个老师,对方一句“家事”就能把他拒之门外。只有陈冉向他寻求帮助,他才能有机会介入,才有底气和立场提供保护。
但最终,电话都没有再响起来过。他只能期望一切平安。
考试结束,安保人员把大门打开,早早便守着的家长们立刻涌到门口,踮着脚朝里边眺望,寻找着自家孩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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