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上三竿,隔壁苏翠芬来了一趟。
先时温野菜打算给温三伢过生辰,就同苏翠芬这个最亲近的长辈商量过。
如今苏翠芬一来,果然也不是空手。
打开掌心,里头是一根红线编的手绳,上头系了一个小银牌,上面刻了四个字:长乐康健。
“三伢,这是婶子给你的生辰礼,祝咱们三伢往后少病少灾。”
温野菜锁了眉心,“婶子,这东西我们可不能要,他一个娃娃罢了。”
银子做的东西都值钱,哪怕只是一个小牌牌。
苏翠芬却把温野菜作势想来阻拦的手给怕到了一边去,“我是三伢的长辈,又是你娘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姐妹,怎么还连这么点小玩意都送不出手了?这可是在观音寺开过光的,三伢过来,婶子给你系上。”
最后红绳还是到了三伢的手腕上,他看了又看,甜甜地道谢。
这个生辰温三伢可谓是收获颇丰,看得温二妞也心生向往。
寻了个机会,她偷偷问喻商枝:“喻大哥,你知道我的生辰在什么时候不?”
喻商枝早已记住了温家三兄妹的生辰,此刻却故作不知。
“我还真不知道,你且说说,到时喻大哥也给你备贺礼。”
温二妞扭扭捏捏,“哎呀,我不是要贺礼的意思,就是想告诉喻大哥你,我的生辰在十月初一。”
这事儿传到温野菜的耳朵里,乐得他喂鸡时的鸡食都险些扬错了地方。
“这丫头,成日里多是些鬼点子。”
喻商枝见鸡都撅着屁股去吃食了,便从一旁拿过铁锹铲鸡粪、
他现在做这事已经很熟练了,还在院子里辟出了一个专门的堆肥处。
不然像以前那样堆在墙角,就算可以拿草木灰去掩盖,也总会招一堆的蝇子蚊虫。
很快地面收拾干净,喻商枝撑着铁锹,对给大黄牛的水槽里添水的温野菜道:“说起来我刚刚看着二妞,倒是冒出个念头,想着说给你听听,看看合不合适。”
温野菜见喻商枝有事和自己商量,就赶紧把水倒完,走了过来。
“什么事这么正经?”
喻商枝勾唇道:“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就是我看二妞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再和三伢睡一个屋子,哪怕隔了帘子,总归不太合适。咱们得了钱家赠的田地,买地的银钱可以算是省了下来,我便想着,不如在院子里起间新屋。”
温野菜一琢磨,还真是这个理。
“怪我,成日里忙忙叨叨的,总觉得二妞和三伢还是加起来十来岁的娃娃,没到避嫌的年纪。”
其实村户人家穷的多,讲究也少,还有那家里只得一张土炕,一家老小都挤在一起的,哪里顾得上分什么男女哥儿。
“你是他们的亲大哥,在你眼里他们多大都还是孩子。”
两人说着话回到了前院,温野菜指了指东屋旁的一处空地。
“其实那块就是我爹当年留出来盖新屋的地方,他当初置地盖屋,地皮圈得大,也正是为了这个。那时候想的就是等我们几个都长大了,总要一人一间屋,到时候让二妞挨着我的屋子,三伢自己继续住西屋。”
喻商枝这才恍觉,怪不得他从复明之后就总觉得温家的院子布局有些奇怪,原来是他岳父大人深谋远虑使然。
“地方都是现成了,就更容易了,不知现今盖一间屋要多少银钱?”
温野菜没盖过屋,可也听人说起过。
“花不了几个钱,咱们家不是青砖房,土坯屋的话,无非是做些土坯夯实了做墙,再请些村里汉子帮忙,一天给个十几二十文的工钱,管顿饭就成。”
这么一算,盖屋可比买地便宜多了。
“我还想着咱家早晚要盖砖瓦房的,这新起一间屋会不会有些浪费,既然价格划算,就不需要担心了,哪怕只住上一年半载的也划算。”
温野菜虽有个盖新房的梦想,可还没怎么跟喻商枝提过,如今听到他也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不禁道:“不浪费,到时咱们家要是盖新屋,我就去找村长重新划一块地,这边的老屋我不想推倒。”
喻商枝一下子就明白了温野菜的意思,老屋是温永福和乔梅住过的地方,也是三个孩子对爹娘仅剩的回忆了。
他很快赞成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到时把老屋留下,盖新房时也不愁没地方住,且两块地都是自家的,谁还嫌屋子多不是?”
温野菜知晓喻商枝这话是刻意绕开了自己的伤心事,他咬了下嘴唇,很快改换了心情。
日子越过越好了,他不能再一想起爹娘就鼻子酸。
“既如此,咱们找人盖新屋的时候,一并在后院起个猪圈如何?之前二妞就说家里要养头猪崽就好了,正好村长家的母猪入秋就会下崽,我去跟许家定一头。”
说完他有些为难地看向喻商枝,惹得后者有些奇怪道:“作何那样看我?”
温野菜不太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有点怕你嫌脏,毕竟猪和别的牲口还不太一样。”
猪什么都吃,听说以前还有人把茅房建在猪圈上头呢,想也知道那些猪吃的是什么。
不过例如村长家养猪就很讲究,都是煮专门的猪食,说是这样猪才养得肥,能卖上价。
但一头猪养到能宰了卖钱,少说也要一年,这一年吃的东西海了去了,因而不是谁家都养得起猪。
喻商枝失笑道:“哪来那么多穷讲究,其实猪不干净,都是因为养猪的人没打理干净。咱们到时候勤快些就是,家里牲口越多越好,猪粪还能拿去浇地,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而且说起猪,其实本身是爱干净且聪明的动物,要知道现代还有不少人把猪当宠物。
见喻商枝不嫌弃,温野菜也就没有心里的包袱了。
“那我回头就去麻烦村长,到时候给咱们留一头猪崽。”
待和许百富说定买猪崽的事,已是过了小满,天气愈发热起来。
村里许多汉子已经换上了短袖的衫子,头顶戴着草帽,干活累了就摘下来扇风。
地里的麦子一株株直挺挺地站着,只要不下“烂场雨”,再过小半个月就能到夏收。
庄稼人一年到头就指着夏收、秋收这两个关口过日子,若是收成好,自是欢天喜地,若是收成差,就得勒紧裤腰带等下一年。
就在大家都提心吊胆地祈求天气晴好,等着夏收打麦子时,四月底的某个黄昏,一辆板车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自斜柳村拉走了一个系着红腰带的哥儿,头上还扣着一张红盖头。
板车上还有一个贴着红纸的大竹箱子,想必该是嫁妆。
歪脖子柳树下的几个老太和老夫郎悠悠摇着蒲扇,望着那颠簸的板车,砸吧着没有几颗牙的嘴,议论道:“哪成想这王家玉哥儿,就这么嫁出去咯。”
“听说他许的那个水磨村的书生病了,这是赶着嫁过去冲喜呢。”
这是常金莲自王小玉和唐文婚期定下后,就放出来的说辞。
毕竟村里也常有人来往水磨村,多的是人听说过水磨村那个书生病得起不来床的事情。
如此多了这么个由头,便显出他们家可不是上赶着倒贴要过门。
只是这“冲喜”,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谁也想不通王家是怎么琢磨的。
谁不知道,若是都指望办喜事来续一口气了,多半人也快完了。
这等嫁过去的,多半没过门几日就要守寡。
按理说这门婚事王家应当是能推就推的,如此大家都猜测,说不准先前王小玉被锁在家里后,村里的那些闲话八成是沾点真。
既然唐家还要王小玉,大约不是王小玉招惹了别的汉子,而是他和唐文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勾勾连连。
“说不准肚子都大了,不然为何不敢让他出门?”
“先前闹着跳河,想必是小哥儿脸皮薄些也是有的,但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一遭没死成,还能怎么办?只能嫁过去保名声。”
说罢几个老太和老夫郎都纷纷摇头。
遥想几个月前,温家菜哥儿还没纳婿的时候,谁不知道他们两个哥儿成日别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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