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如风正说得起兴,就见留在外头的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进来回禀,“爷,您快出去看看吧,表公子和铺子里另一个来买衣裳的哥儿起了冲突,当下吵得不可开交,铺子掌柜都来了!而且……”
韦如风当即头大,霍然起身道:“而且什么而且,有什么说什么,莫要吞吞吐吐!”
小厮当即把头低得只能看见后脑勺。
“而且表公子还把老爷搬出来了,说咱家大人是她的亲姨夫云云,现下铺子里的人都议论起来了。”
韦如风听罢,已经不是头大,而是眼前一黑。
他早看出来自己这表弟是个跋扈的,按理说他那姨夫就是个六品官,也不知道怎么给自家嫡哥儿养得这般张狂,到了詹平府,居然还不知收敛!
一想到姨母那副,还想将此哥儿许配自己自己,好亲上加亲的嘴脸,韦如风当即忍无可忍。
他匆忙朝喻商枝行了一礼道:“让喻兄见笑了,在下失陪。”
喻商枝闻言也起身道:“不妨事,我便同公子一道出去,想着我夫郎也该从隔间出来了。”
二人遂前后而出。
没往外走几步,就已听到不远处的喧哗。
一个哥儿说话拿腔拿调,目中无人,显然就是韦如风的表弟。
另一个面对这等脾气的找茬之人,居然也不落下风,句句戳人痛脚。
枕边人的声音喻商枝闭眼都能听出,当下就变了脸色。
他加快步子,叫住了步履匆匆的韦如风,上前附耳说了什么。
韦如风先是惊疑,转而变作惭愧,最后抿了抿唇,拱手道:“是我一时上头,乱了方寸,还是喻兄的法子更稳妥,在下也替表弟给喻兄和贵夫郎赔个不是,我这表弟素来让姨母给惯坏了,行事无状,此番带回家,必定好生管教!属实让二位见笑了。”
这真是什么事都撞在了一起。
姨家亲戚在外惹事就算了,惹的居然还是喻商枝的夫郎温野菜!
韦如风素日也是温润公子,这会儿已经黑着脸磨了几回后槽牙。
他依着喻商枝所说,招呼身边得力的小厮,领着两个护卫出列,吩咐一番后,挥挥手令他们去办。
复而又对喻商枝道歉再三,才目送喻商枝去寻自家夫郎。
……
温野菜觉得今日好生晦气。
自己在试衣间里换了三身衣裳,觉得还是芰荷色的最合适,便重新换上,打算让伙计唤了喻商枝来相看。
怎料前脚刚出隔间,后脚就有一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刁钻丫鬟,突然冒了出来,斥责伙计道:“你这伙计怎么办事的,这件衣裳本是我家公子看好的,只不过去瞧了眼别的,就被你搬来了此处!”
来者是客,喻商枝和温野菜也是今日的大主顾,伙计赶忙解释道:“是小的疏忽,看着这件上没有挂木牌,想着是无人看好的。只是这件,这位夫郎已经上了身,小的再去给您家公子另寻一件好的,您看如何?”
温野菜听出来了,说是先看好的,实则压根没告知铺子里伙计留下。
这店中人来人往,谁还能分心顾着谁家主子多看了一眼哪件衣服,就全预留在一边不成?
要是那样,生意就不用做了。
他当即一甩袖子,避开了那丫鬟的拉扯,语气平淡道:“铺子开门迎客,自是讲究先到先得。”
温野菜讲的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可这丫鬟浑然是个刁仆做派。
“我们家公子看好的,哪里轮得到旁人上身?我劝你快些脱下来,不然若是惹恼了我们家公子,有你的罪受!”
温野菜抬了抬眼皮。
这詹平府的知府他都见过,真是不知城中还有什么人家,小小的丫鬟都能这般猖狂。
他信手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当日离开韦府时韦夫郎相赠,说是自己戴着有些大了,温野菜戴着正好。
其实不过是赠礼的说辞罢了,温野菜领了这好意。
定了定神后,他开口道:“好大的口气,不知你家公子是何方神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百绣坊是你们家开的。”
丫鬟眼睛扫过温野菜摆弄的镯子。
她们这等仗势欺人惯了的下人,最是会拜高踩低的。
见这镯子虽水头不错,品相上乘,可也不是什么过分稀罕的东西,便当温野菜只是个寻常商户人家出身,有几个钱财傍身的普通哥儿罢了。
当即正要掐腰回嘴,便见自家公子不知何时赶了过来。
这丫鬟当即一番告状,温野菜便见对面的哥儿趾高气昂道:“百绣坊算什么东西?区区小小的成衣铺,白送本公子都看不上眼,你可知我是谁?”
丫鬟适时帮腔道:“说出来吓死你!”
温野菜打量这哥儿,难得和他一般高挑,看模样,估计比自己小上几岁。
他着实忍不住,不屑地笑了笑。
“公子不妨还是说出来听听,也叫我等见见世面,我寻思着,这府城最大的不过是知府老爷,难不成,您是知府老爷的家眷?”
原本温野菜也就是随便激一激对方,然而对方一听,却和开屏的孔雀一般,顿时抖擞精神,昂首接话道:“没想到你这上不得台面的哥儿还真有几分见识,我便告诉你,你口中的知府老爷,可是我亲姨夫!”
全场哗然。
这场闹剧也正是到了这里,被小厮连滚带爬地赶去报给韦如风。
喻商枝赶到时,温野菜早就懒怠和对方吵架了。
那哥儿加两个丫鬟,三张嘴说不过一个温野菜,到后来竟是让丫鬟一左一右上前夺衣服。
扬言就是把这件衣裳撕碎在当场,也绝不让温野菜买走。
且不说这是搅人生意,他当众派人撕扯一个哥儿的外衫,和毁了人家的清白名声有何异?
温野菜不惯他们这毛病。
他过去可是猎户兼农户,力气哪里是两个大宅中的丫鬟比得了的?
当即直接动了手,抬腿踹飞了一个,又抬起手臂拧了另一个的腕子。
两个丫鬟当即哀叫起来,那哥儿暴跳如雷。
“你当街伤人,我要报官,我要告诉姨夫,押你入大牢!”
温野菜是知道韦景林做派的,深知就算是这哥儿真是柳宁娘家人,韦景林也不会徇私,当即冷笑。
“好啊,你去报官,让知府大人来评评理,到底是你狗仗人势,欺辱百姓在先,还是我为了自保,制住你的恶仆在先!”
哥儿气得眼泪崩出,指着温野菜的鼻子愈要再骂,恰在此时,韦如风的人和喻商枝齐齐到了地方。
见了喻商枝,温野菜哼了一声,一把甩开那丫鬟的手,靠向喻商枝一侧。
他余怒未消,正待开口,就见夫君安抚般的捋了捋自己的后背,继而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示意他看过去——
韦如风刚刚得了喻商枝的提点,深知绝不能让这姨家表弟的三言两语,坏了新官上任,正要一展拳脚的父亲的名声。
所以他派出的护卫和小厮,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呈包围之势冲上前,将那哥儿围在中间。
两个护卫看似保护,实则暗中制住了哥儿。
哥儿吓了一跳,很快又认出韦如风的小厮,喜形于色道:“我表哥呢!快让我表哥来替我做主!”
围观的众人心里掐算,若这哥儿管知府大人叫姨夫,那他表哥岂不是知府大人的儿子?
莫非他们詹平新上任的知府,是这么个纵容家眷仗势欺人的主?
可韦景林贤名在外,不应该啊。
大家还没等算出个四五六,正在疑惑之际,就见那小厮上前一把捂住了哥儿的嘴,同时自顾自絮叨道:“我的好公子,您这疯病刚好了几日,小的一个没看好,您又跑出来!昨天说什么御史大人是您外祖,今天又说知府大人是您姨夫!再这么下去,怕不是玉皇大帝都是您亲爹了!您可饶了小的吧,快快回家去!”
说罢就给两个护卫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当即把人拖走,徒留看热闹的一群人目瞪口呆。
直到有一个妇人率先反应过来,扬了扬手帕道:“我当有官老爷家的热闹看,原是个癫哥儿,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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