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被扑了个满怀,半晌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了温野菜的后背。
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温野菜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摸才发觉,这小哥儿平日里一副厉害模样,实际还是个瘦弱的半大青年。
后背摸上去,一排棱棱的骨头。
心下一酸,他手上的力道也紧了紧。
温野菜察觉到喻商枝的回应,笑容更深。
两人一番耽搁,直到泡脚的水是彻底凉了。
因为记着喻商枝说过,这水变凉了后再继续泡下去,反而对身体不好,温野菜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喻商枝的怀抱,去外面把水泼了。
水花飞溅,大旺和二旺抬头看了看,闻到残留的艾草味后努了努鼻子,默默趴远了一些。
若只是温野菜自己,肯定就这么回去睡了。
然而喻商枝讲,刚刚摸过了钱,一定要洗一洗手才行,温野菜本来不以为意,可在听喻商枝描述了一番那些钱被多少人摸过之后,愣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他不仅端回来了水,还拿了两个皂角。
喻商枝不甚熟练地用皂角搓出泡沫,手指相互搓揉,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看得温野菜眼睛都直了。
“阿野,乡下洗东西是不是都用皂角?”
喻商枝因这皂角想到一件事,打算跟温野菜商量,哪知一句话说了两遍才得到回应。
“哦哦……”温野菜尴尬地也拿了个皂角疯狂搓手,同时回应道:“乡下自然都是用皂角的,山上有皂角树,赶着季节去摘,一大兜子能用一年呢。洗头洗澡洗衣服都可以,也有人家洗衣服的时候会掺和点草木灰。”
喻商枝点点头,把手伸进水盆里涮干净。
“那城里人都用什么,也用皂角吗?”
温野菜摇摇头,“城里人有更讲究的东西,比如澡豆和胰子。”
听到熟悉的名词,喻商枝心里就有谱了。
“用澡豆的人多么?都是什么铺子卖的,你知不知道大概的价钱?”
温野菜以为是喻商枝用不惯皂角,想用澡豆,毕竟以前是公子哥,可以理解。
“澡豆也分三六九等,普通杂货铺里卖一些便宜的,几十文一包,里面能有个十几粒。更贵的会摆在香料铺子或者胭脂铺子里卖,几两银子一盒的都有,那都是富户才用得起的。”
说到这里,他拍着胸脯道:“下回去镇上,我给你买一些回来,你保准喜欢。”
到这里喻商枝才明白温野菜大约是误会了,笑道:“我一个男子,没那么多要求,能洗干净就是了,皂角就足够。我想的不是买澡豆,而是可以做一些澡豆去卖,你觉得怎么样?”
“你会做澡豆?”
对于村户人来说,别说做澡豆了,见过澡豆的人都有限。
温野菜也是因为常来往于镇上,长此以往,听说的事比别人多一点罢了。
“会做,澡豆其实就是一些药材与香料混合而成的,所谓香药同源,所以我从前也研究过。”
不仅如此 ,他曾经还查询整理过不少古籍里的方子,闲来无事时,亲手复原过一些,权当是消磨时间。
后来这些复原的方子,被家族里一个创业研发传统草本护肤品的表妹买走,听说在市场上推出后销量十分不错。
温野菜拍了一下手,“我觉得行得通,城里有钱人多,这些东西不愁卖。”
喻商枝思忖片刻,亦觉得的确可行。
“咱们现在手里有本钱,便可以这般做一些小生意。产量不需要太多,偶尔有一些进账,总比没有的强。此前我本想去镇上卖草药,但从与百济堂的交谈可以看出,药铺和医馆是不缺普通草药的,与其卖给他们,不如留下来给乡亲们抓药用。所以我想,日后咱们若采到相对稀少、价贵的草药,再拿去售卖,其余的时间就做一些澡豆之类的东西,付出同样的劳动,这类东西获得的利润更高。”
一大段话说得温野菜有些懵,他停下来捋了捋,总算跟上了喻商枝的思路。
“我懂了,若真是这样,我也可以少上山几次,在家帮着做这些活计,还能多点时间陪你们。”
听到温野菜这么说,喻商枝也稍稍放心了。
其实他最早想给家里琢磨个新生计来源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打猎太过危险,深山老林里意外丛生,就像上次被毒蛇咬,晚送回来一会儿就会丢了性命,便是一个例子。
可他不想主动去干涉什么,猎户算作是一个职业,他该尊重温野菜的选择。
这会儿听到温野菜也有类似的打算,他顺着这个想下去,冒出一个新的念头。
“既然越难捕捉的猎物越值钱,阿野你有没有借助过麻药捕猎?”
现代人捕捉猛兽,有时候会用到吹麻技术,这种方法其实古已有之,他不确定温野菜有没有掌握。
对于可以麻倒野兽的毒药,温野菜只听说过,没有见识过。
“我爹的打猎手艺是跟山上的一个老猎户学的,那个老猎户传授手艺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爹给他养老送终。当初他去世后,留下的遗物里确实有一瓶毒药,说是可以麻倒老虎。我爹就是用那瓶药猎了一头熊,给家里攒了一大笔钱,后来盖了房子。但那药是如何配的,我爹不清楚。”
说实话,以前温父讲猎熊故事的时候,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吹得神乎其神。
要不是家里真的有钱盖新房,还有一块熊皮至今都在箱子里放着,温野菜都会疑心这故事是自己亲爹编出来骗小孩的。
“给我些时间,我应该能研制出来。”
温野菜已经了解喻商枝了,他所说的“应该”,就是一定可以的意思。
走到屋外把洗手的盆子也收好,再次回到房间时,温野菜惊觉喻商枝已经钻进被窝躺好了,还把自己的位置留了出来。
他当即加快了步子,冲到床边后才想起来没熄灯。
而黑暗里喻商枝只听得蹭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身边的枕褥一沉。
两人盖着一条大被,什么也阻拦不住。
热源越来越近,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喻商枝察觉到温野菜的动作后,无奈地抬起手臂,将人圈进怀里。
温野菜成功再次挤入喻商枝的怀中,舒服地换了个姿势。
两人都累极了,喻商枝脑后的伤害隐隐作痛,温野菜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琢磨有的没的。
喻商枝也破天荒地,没有因为与人相拥着盖一床被子而失眠,夫郎平缓的呼吸也牵引着他的睡意,逐渐归入同样的频率。
***
清晨的村落被一层薄纱般的雾气包裹,一户户的人家渐次升起袅袅炊烟,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喻商枝起得颇迟,睁开眼睛,发觉身边的位置早已经空了。
他起身后伸手就碰到了床头叠起的衣服,从头到脚穿好,收拾停当便出了卧室。
一墙之隔的室外比室内更加清冷,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睡意。
侧耳听了听,发觉有一阵说笑声是从二妞和三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里面夹杂着温野菜的声音。
喻商枝一路走过去,在门槛外站定。
正在门口附近的二妞第一个发现他的到来。
“喻大哥你醒了!快看,这是大哥给我的木风车,风一吹就会转呢!”
她兴奋地蹦蹦跳跳,说完才扫到喻商枝的眼睛,一下子闭上嘴。
“哎呀,我忘了……”
她喻大哥还是个瞎子呢,她还让人家看什么风车!
但是喻商枝没有生气,而是和煦地笑道:“你大哥选的时候就说你定会喜欢,看来果然不错。”
“我就知道大哥肯定记得,我上回想要个风车!”温二妞在原地转了个圈,又凑到温野菜跟前。
“大哥,你还没说到底为什么带着喻大哥去镇上医馆,若是治眼睛,为什么眼睛还没好?”
个中情由自然是不能说的,此刻温野菜正和温三伢一起摆弄那个鲁班锁,闻言故意道:“他是我相公又不是你相公,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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