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乔愈发对喻商枝不敢怠慢。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好意思收这么多东西。”
郭乔有心推拒,可常凌强调自己只是个办事的仆役。
郭乔只好收下,转而道:“改日我再上门拜会喻郎中。”
郭乔说到做到,没过两日,就携着许广一起来了喻氏医馆。
准备的礼品亦是有心,除却惯有的点心、茶叶等,还有说是给温野菜补身子的阿胶,给孩子的红封等。
趁着医馆没什么病患,喻商枝将二人请到后堂喝茶,言谈之间,难免提及仁生堂。
郭乔和许广在这县城中经营医馆多年,对仁生堂的了解,远比周澜还要深。
喻商枝一边品茶,一边听了一番仁生堂的旧事。
二人都一致感慨道:“昔日的任大老爷任长川,当真是个仁善之人,可惜好人不长命。”
许广知道的更多些,旋即咂去舌尖的一根茶叶道:“据说这任长川、任长海并非一母同胞,任长海乃是后头抬上来的继室所出。”
世人总对继室出的嫡子,或是庶出的孩子几多偏见,可偶尔也有任长海这等人物,愈发坐实偏见。
喻商枝未多置喙,但也跟着唏嘘几句。
说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三人不由提到现下仁生堂的境遇。
郭乔放下茶盏道:“任家被罚了银子后,倒是老实多了,整个正月里都很消停。”
许广点了点头,提起一件事。
“你我上回去彭大人府上看诊,不还遇见任长海那厮了?当初那副模样,八成是在彭大人那里吃了瘪。”
喻商枝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好事一桩。现下城里医馆再接诊仁生堂的病患,他们总是没话说了。”
郭、许二人闻言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想及过去吾等的毫无作为,又和助纣为虐有何异,着实惭愧。”
喻商枝闻言道:“二位也是不得已为之,都是要靠这营生养家糊口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郭乔和许广岂能不知这是宽慰之语,二人老脸涨红。
最后还是许广硬着头皮,另起了一个话头,说起了彭浩后宅贺云母子之事。
对于这件事,喻商枝却比对待仁生堂更上心些。
“二位前辈的意思是,彭大人对贺娘子难产的原因……有所疑虑?”
郭、许齐齐颔首,郭乔率先道:“没错,虽然彭大人未曾挑明,毕竟是后宅之事,不便公开言说,可呈给我们的食谱、药方,显然都是先前府上五夫人所用的。”
喻商枝并不知孔麦芽曾经无意间提醒过贺霄,他面容略凝重道:“那二位前辈可看出什么端倪?”
许广捋了捋胡须,叹气摇头道:“其实我二人在后续为五夫人诊治时,也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奈何这些食谱也好,药方也罢,皆是毫无问题,挑不出半点错处。就算真有人……必定是做得滴水不漏啊。”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显然都心中有数。
彭县令后宅足足有一个正头夫人,四个如夫人,就算正头夫人是个贤良淑德的,那四个如夫人之前呢?
不互相使绊子,可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喻商枝长睫微动,若有所思道:“我听闻贺娘子过去在闺中时,虽是闺阁女子,养尊处优,体质却绝称不上孱弱。她而今又正值妙龄,彭大人……也是春秋鼎盛之际,按理说,不应当如此。假如有人以饮食、补药等方式慢慢坏了她的身子,图谋母子俱丧,一尸两命,还做得天衣无缝,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郭乔和许广循着喻商枝的话语一点点深思,许广第一个反应过来,拍了一把椅子的扶手道:“原因只能在于,下手之人,亦是我等的同行!”
有了这层猜测,再往下想……
答案就很明显了。
任芳晓出身仁生堂,先前又得盛宠,却始终无所出。
动机、手段,全都齐活。
郭乔不禁皱眉道:“这道理细细分辨,当真是不难,我等都能揣测出来,彭大人难道至今不知么?”
喻商枝手指轻叩扶手,片刻后道:“想必彭大人心中有数,只是一来他收了仁生堂不少的孝敬,最多下一下任长海的面子,若是撕破了脸,岂不是就少了一棵摇钱树?二来,彭大人恐怕也尚未寻到证据。”
许广感慨道:“这后宅之争,当真不可小觑。”
郭乔则道:“依我看,要那三妻四妾,闹得家宅不宁,又图什么呢?”
言罢看向喻商枝,笑道:“你还年轻,怕是还不解其中深意。”
喻商枝莞尔,“不知旁人怎想,左右晚辈属意内子,只盼和他相守一生。”
三人喝了几泡茶,吃了些茶点,一个时辰便将将过去了。
恰好常凌进来说有病患上门,郭、许二人便趁势告辞离开。
晚间打烊回家,用罢晚食,常凌回医馆看门首页,喻商枝则与温野菜说起彭县令怀疑任芳晓之事。
温野菜忽而想起当日孔麦芽曾与贺霄说过的话,大差不差地同喻商枝复述了一遍。
喻商枝这才得知此事的前情。
他恍然道:“我就说彭县令那副模样,不像是会对这等事上心的,八成是贺家用了什么法子令他留意。”
虽说贺云是庶女,可现在县令大人名义上的嫡子可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
就算以后孩子只能叫她小娘,这血脉相连,也是斩不断的。
贺家为了给自家姐儿讨公道,使些手段,也未尝没可能。
只是到底是彭县令的家务事,最后能否查到任芳晓的头上,乃至是否真的追究罪责,都要看彭县令如何想。
“看彭县令宝贝那儿子的模样,若真是断定这里面少不了任芳晓的参与,想必不会手软。”
喻商枝最后凭借与彭县令短暂的接触,下了个小小的结论。
聊罢这个话题,时辰业已不早。
夫夫两个歇了这熄灯前的夜话,去看了一眼范春燕陪着睡的年年后,便相拥安寝。
因为这几日铺子刚刚重新营业,两人都忙碌得很,所以几乎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次日,喻商枝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昨晚夫郎在怀,孩子有范春燕看顾,夜里也未曾闹腾他俩,故而睡了个酣畅,醒来便是天明。
看看天色,应当不急着起床。
喻商枝习惯性地翻过身,想要搂着温野菜继续打个盹……
结果摸了个空。
一侧的床褥不知何时已经空了,摸着都没了余温。
喻商枝疑心温野菜是去看年年了,登时睡意散尽,赶紧坐起身寻衣裳。
衣裳不难找,就在架子床角的熏衣笼上。
过去在村中,冬日里他们都是把贴身的里衣塞进被窝里烘热,现今搬到城里,不再需要穿便于干农活的粗布衣裳,换了的新面料不好好摊放便会起皱,故而也学着城里人,讲究地买来熏衣笼。
这东西以竹子制成,既可暖衣暖被,也可为衣衫枕褥添香。
喻商枝裹着被子,伸出一只手去够衣笼上的衣服,拿到手才发现料子的手感与昨日穿得不同。
凑到眼前细看,才发现怪不得不同,这根本就是一套全新的中衣并亵裤。
针脚细密不说,领口、袖口乃至裤脚还用浅色的丝线绣了滚边。
不过家里过年前才刚裁制了一批新衣,喻商枝记得里面没有这套衣裳,难道是自己忘了不成?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展开衣裳预备穿上身,结果这么一抖落,又从里面落下一个木盒。
喻商枝下意识地伸手一接。
木盒不过巴掌大,盒面上画着一丛连理枝的图样。
他呼吸一滞,过了片刻才搁下手里的衣衫,缓缓将木盒打开。
看清盒中物后,喻商枝不仅莞尔。
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一对金子打的戒指,此外还有一张卷起来的小纸条。
到这里,喻商枝总算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展开纸条,里面的一行小字跃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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