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纻舞(6)
宁长青颤抖了一下。
季麟哥一定是醉了,一定是醉了。
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情绪钻了出来,又酸又麻,带着些期盼,带着些惶恐,又带着些犹豫。
从他的角度看江季麟,只看得到发丝掩映下时隐时现的白皙面庞,他衣领有些乱,露出脖颈下一小片羊脂玉一般的肌肤。
宁长青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本能地觉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气氛,是他十六年来从未见识过的。
江季麟眼角闪过一丝讽意,小东西怂了?
他颇有些意兴阑珊,抬起胳膊准备翻过身去。
可宁长青又一次抓住了他。
“嗯?”江季麟的发丝从额头中间滑向了脸颊两侧,露出了“醉意朦胧”的桃花眼。那桃花眼弧度优美的不可思议,睫毛的轻扇间似乎有万种风情。
“想。”宁长青抖着唇瓣,眼睛像小鹿一般水汪汪的,似乎满是委屈,“我想。”
江季麟微歪了头,勾着眼角,沉默地打量着宁长青。
有他喜欢的眼睛和身形,只是过于干瘦了些。
但不影响食用。
江季麟伸出手指,挑起宁长青的下巴:“胆子真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摩挲过宁长青的唇边,勾勒出他唇瓣的模样。宁长青的唇比江季麟的唇瓣要丰厚些,所以较之江季麟多了两分英气。
他摩挲了宁长青的唇瓣两下,便轻轻浅浅地挪动着指尖,沿着宁长青的下颌,脖颈,一路向下。
宁长青的脸颊个脖颈已经爬满了红晕,他微仰着头,眼角带着迷茫,瞳孔锁在江季麟脸上,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他在怕,对未知的害怕。
“别怕。”江季麟难得的出声安慰,另一只手沿着宁长青的长袍下摆探了进去,准确无误地覆在了一物上。
宁长青浑身一震,大脑片刻的空白。
他开始发起抖来,眼角都渗出了泪花,咬着牙关颤地不成样子。江季麟没料到自己一个简单的动作便把他吓成这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停下动作,半真半假地笑:“还想不想试?”
可宁长青却还是咬着唇点了头。
这有些出乎江季麟的意料。
分明怕成了这副模样,还倔强地非得尝试一下并不算什么好事的事。
真不知他在坚持些什么?
江季麟其实挺欣赏倔强的人,而宁长青此时倔强地这件事,于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
他挑了一下嘴角,既然宁长青点了头,他便用不着瞻前顾后。
江季麟动了动指尖,摸到了宁长青脖颈的盘扣。
修长的指节轻绕,两颗盘扣轻轻松松便解开了,江季麟的另一只手,隔着半薄的中衣裤不急不缓地按压揉搓着宁长青的那处。
宁长青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他眯起了双眼,眸子失去了些许焦距,失神地看着上方,也不知是在江季麟,还是在看屋顶。
江季麟眼底还是一片清明,只是桃花眼上睫毛纤长浓密,将眼眸半遮半掩显得迷离无比。
他解开了宁长青的第三个盘扣,指尖突然顿了一下。
这是……
那是帛纸书的一角,皱巴巴的似乎被人揉捏过很多次。
江季麟微有些疑惑,捏住那帛纸的一角朝出拽了一下。
"季麟哥!"前些时刻还瘫软在江季麟身下任由他摆弄的宁长青突然一声惊叫,也不知
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猛地抓住了江季麟的胳膊。
他的眼睛瞪大了些许,瞳孔中闪过几丝惶恐,又很快镇定下来。
“季麟哥,你醉了。”他试图翻过身来,一手抓着江季麟的胳膊朝上抬,离开了自己的胸口两寸。
江季麟沉着目光,从那片帛纸角移到宁长青面庞上。
宁长青略有些不自在地躲开江季麟的目光。
“这是什么?”江季麟指着宁长青若有若无护着的帛纸,眯着眼似乎很是感兴趣。
宁长青心头一跳:“没,没什么。”
他朝后缩了两下,心里想着江季麟反正醉了,插科打诨想糊弄过去:“季麟哥,天晚了,该就寝了。”
江季麟仍是歪着头,发丝轻浮在衣领上,眉目间风流倜傥。
宁长青心里直骂自己愚蠢,没把那张缉捕令早早处理了,害的这大好的时机即将白白错过……
他正暗自怨愤间,突然觉得身上一重。
江季麟像是豹一般扑了过来,一招间便将离了自己三米远的宁长青压在了身下,下一瞬,宁长青只觉得右臂一疼,却是已经被江季麟拧到了头顶。
他左臂本就骨折,晃晃悠悠固在脖颈下,此时右臂又被江季麟拧到了头顶,顿时心门打开,胸口处的衣襟暴露无遗。
宁长青一急,正要挣扎着用骨折的左臂去护,却已经迟了。
江季麟失食指和拇指捏着帛纸,快速地从宁长青胸口抽了出来,因为动作过快而撕破了那帛纸的一节。
随着轻微的“刺啦”声,江季麟已经捏着扯开了一角的帛纸,离了宁长青五六米远,稳稳站在了屋中央。
他轻瞥了眼脸色一瞬间煞白的宁长青,桃花眼里情绪不明。
宁长青在瞒他些什么?
心里某处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极不舒服。
江季麟最恨别人的欺瞒,每一个欺瞒他背叛他的人,无一不是痛苦而残忍地死在他的手上。
如若宁长青敢背着他做些什么事……
即便他救过自己的性命,他也不会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我想问一下,有没有人看啊
第7章 惊蛰,一候桃始华(7)
月光透过半遮半掩的窗户,倾泻在一展而下的帛纸上。
帛纸上画着一男子,长发上羽冠高束,坠着一颗明滟涟涟的珠子。男子有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眼角挑着,漫不经心地模样似乎不把天下所有人事放在眼里,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线条优美又不失刚毅的下颌,两瓣薄唇用一点朱丹红落在画卷上下颌上方,那薄唇轻抿着,像那双桃花眼一样风情中透着凉薄。
画像只画到了男子的肩部下方三寸左右,却已经足够。
只消一眼,便想象得出画中人当是怎样的玉树临风,翩若惊鸿。
也只消一眼,便能认出画中的人是谁。
“叛贼江铭,诛九族。提供线索者,赏黄金百两。”江季麟不带一丝感情地读了两句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就像是那画中的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就像是那缉捕令上“诛九族,死罪当诛”的话对他来说一份分量都称不到。
“季,季麟哥。”宁长青跌跌撞撞下了床榻,惊慌失措地看着江季麟,“我不是,不是故意瞒你的。”
江季麟没有回他,只是死死盯着缉捕令上的话。
他想过有一朝,权势的大树轰然倒塌后的结果,也料得到朱家的人会怎么对付明争暗斗了将近百年的老对头,甚至已经做好了应对皇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切打算。
可当他亲眼瞧见帛纸上“反叛之罪,当诛九族”八个大字时,还是忍不住从牙关到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发起颤来。
他恨!
恨那懦弱的耳根子软没有半分魄力的愚蠢的皇帝,恨朱家那群虚与委蛇阴狠狡诈的小人,恨朝堂上那堆没有半分本事只靠着宗族的关系横行霸道的混账!
他恨!!
他江家为大齐呕心沥血一百多年,文武并行,忠心耿耿,为保住大齐的江山,他江家的儿郎,他江家宗族的多少血液,洒在大齐大江南北的疆域!
他是江家最小的孙辈,却继承了江家家主的位置!
为什么!!
因为江家的人都死绝了!!
为了那皇座上愚蠢的帝王!
他从还是个垂髫小儿时就知道自己肩上扛着的是什么,就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下先祖创下的基业,就被灌输着要如何保护大齐的江山,要如何护着姓齐的血脉!
可最终呢?
齐家的人对江家忌惮了多年,朱家的人对江家虎视眈眈了多年,天下人对江家指指点点了多年。
谁是忠臣,谁又是佞臣?!
谁是忠臣,谁是佞臣!
江铭从来都不算是江家合格的继承人,因为他不服。他从来都不服!
可当十年前那场持续六年的大战耗尽了江家所有青年人的生命后,江家唯一有资格继承家主位置的,也只有江铭了。
江铭十五岁,还未行冠礼时,便踩着鲜血提着剑加官进爵,袭封军队。
十年了,这份责任他背了十年了,不,是二十五年,他从出生起便背上了这份责任。
他江铭背了二十五年,背够了!
江铭这名字,他也受够了!
江家的忠心,江家的抱负,江家的热血,一百多年,也该够了!
是大齐对他不住,是大齐对江家不住。
桃花眸里卷起漫天的风暴,阴沉沉地比暗夜的万丈悬崖还要让人胆寒。
“季,季麟哥……”宁长青目光触到江季麟的眸子,吓得浑身一抖,不由朝后退了两步,可又有些担忧,抬着眸子半是躲避半是坚持地打量江季麟。
江季麟抬起手臂,便将那卷帛纸撕成碎片,抬手一扬,纸屑像是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到了地上。
“怎么,你不是该叫我江铭?”江季麟唇角勾出一抹冷笑,似有似无。
宁长青把头摇得像筛子:“不是!季麟哥就是季麟哥!不是什么江铭!”
“那你留着它做什么?”江季麟指着地上碎片,“你想要黄金百两?”
宁长青初时并未听懂江季麟的话,脑子转了转才突然明白过来。
只是一瞬间,他额上便冒出冷汗,眼圈也一下子发了红。
“不是!”他急急地想解释,“我只是,只是。”
可他太着急了,张着嘴巴想说话却似乎毫无头绪,又怕江季麟误会了他,眼角处很快便蓄起了晶润。
“只是什么?”江季麟步步紧逼。
宁长青眼角死死憋住的泪水一下子便落了下李。
他也不知道,他真没想着要告发江季麟,他就是觉着那画上的季麟哥也挺好看的,就不由自主地伸手揭了榜。
他就是……就是心里高兴。
高兴季麟哥离不开这谷了,高兴季麟哥能一直陪着自己了,高兴季麟哥没有人要只有他要,高兴自己可以占着季麟哥……
可这些话,他如何说得出的口,这些自私的卑鄙的想法,他如何能让季麟哥知道。
“季麟哥……”宁长青心里五味陈杂,又慌又乱不知说些什么,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江季麟。
江季麟淡着眼看他,心里却有些好笑,方才惊涛骇浪的心绪竟因着宁长青狼狈的模样平复了不少。
他其实知道,宁长青留着这缉捕令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都绝不会是为了告发自己。
他说那句话,不过是为了逗逗他。
只是他此时竟有些好奇,到底是因着什么,能把宁长青紧张成这副模样。
可宁长青这个样子,竟让他有些不忍心逼问下去。
为什么?
为什么会对他心软?
江季麟略恍惚了一下,脚下步伐一动,似乎要走。
宁长青一惊,下意识地以为江季麟生了气要走,忙朝前一扑抓住了江季麟的袖子:“我说!季麟哥我说!”
江季麟暗暗挑眉,意外之喜啊。
“那画画的很好看,我,我看着欢喜就揭了下来。”宁长青只说了一半的理由,让他欢喜的可不止是画,还有缉捕令中的内容。